朱厚熜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石室沉寂如墓，唯有自己的呼吸聲在四壁間回蕩。

指尖觸及冰冷的地面，青石板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他緩緩坐起，塵埃簌簌落下，在殘存的燈油氣味中飄散。

墻壁上幾盞青銅油燈早已干涸，燈芯化作細碎的灰燼。

借著窗外滲入的微光，他看到面前橫著一柄古劍——劍鞘銹蝕斑駁，曾經流轉的靈氣蕩然無存，像條死去的蛇。

記憶如決堤之水驟然襲來。

他抬手按住太陽穴，指節發白。

當最后一縷陌生的記憶融入神識，他忽然輕笑一聲，震落了衣襟上的蛛網。

石門發出沉悶的呻吟，久違的天光如流水傾瀉而入。

朱厚熜瞇起眼睛，山風裹挾著枯葉掠過他的白袍。

這風很冷，帶著歲月沉淀的澀意，卻讓他真實地意識到：

借著玉牌道標和接引仙光之力，他的神識終于跨越無量時空，在這方世界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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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臨淵...”

“百年劍道第一人...”

“通圣巔峰...”

朱厚熜緩步穿行于山徑之間，目光掠過層巒疊嶂，順手摘下一片綠葉在手指間摩挲。

山風拂過他的衣袂，帶來松柏清香，卻吹不散眉間那抹凝重。

“這記憶......“他忽然駐足，一片飄落的落葉擦過肩頭，“怎會有殘缺？“

指節抵住眉心，一幅幅畫面的飛速在識海中閃過。

按理說，以原主的修為境界，不該出現這等紕漏。

是閉關時走火入魔？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山道蜿蜒向下，遠處劍宮的琉璃瓦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他分出一縷神識內視，經脈間空空蕩蕩，就像曝曬多日的河床。

五百載光陰，竟將如淵似海的真元消磨殆盡——這具身體究竟在參悟何等驚天秘術？

難道只是換來這副新的皮囊而已？

朱厚熜不禁苦笑，衣袖拂過路旁垂落的藤蔓。

“不過這具身體倒是資質頗佳，只論境界也已抵達這世間巔峰，所缺者不過是法力恢復而已。”

“三年......當可修為盡復。“他輕聲自語，靴底碾碎一枚松果，“倒也等得起。“

“只是這具身體...”朱厚熜已然將這具身體看的通透。

雖然如常人一樣，有血有肉，有經脈穴位，也有氣海紫府。

可是這具身體的底色，確確實實就是一柄劍！

“穿越無量時空，來到此間，居然轉世成了一個...劍人？！”

......

朱厚熜腳步一頓，衣袂無風自動。

他剛踏出禁制范圍，遠處飄來的對話聲便如一根細針，刺入他沉寂多年的耳膜。

他眉頭微蹙，下意識地斂去氣息，身形隱入古松投下的陰影中。

透過斑駁的樹影，一道窈窕身影映入眼簾。

那女子一襲素衣，黑白二色在滿山蒼翠中格外醒目，衣袂翻飛間宛如一幅潑墨山水。

朱厚熜瞳孔微縮——這身影怎滴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他道心微顫。

“都過去五百年了，裴仙子還如此念念不忘麼？“

清朗的男聲突兀響起。

朱厚熜這才注意到，女子對面立著個身著陰陽道袍的瘦削青年。

那人手持玉簫，說話時指尖輕輕摩挲著簫身上的云紋。

“這些日子我結廬山下，時常看到裴仙子御劍山靈，在潮斷峰外徘徊的流光魅影，甚是仰慕...“

山風驟起，吹落一地殘花。

朱厚熜看著那女子側臉在飛花中若隱若現，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命運竟如此戲謔，他方才破關而出，便遇見了深刻在自己腦海中的倩影。

那個曾將在自己夢境中出現，一劍斬海的絕世女劍仙，居然是這具身體的首徒——裴語涵。

難道玉牌所給的道標，并不是隨意出現，而是與自己的心境有關？

林中驟然一靜，連風都仿佛凝滯。

裴語涵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劍宗行事，何時輪到陰陽閣置喙？“

那人卻渾不在意，反而嗤笑一聲：“不愧是軒轅王朝女劍仙之首。如今這天下，敢負劍而行的女子，怕是湊不足一掌之數了。“

“二十五年后，“裴語涵依舊冷冷道：“希望你還能這般說話。“

“二十五年？“那人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震得林間飛鳥驚起，“你還在癡心妄想那個人能出關？全天下誰不知道——“

話音未落，一道刺目劍光驟然炸裂！

裴語涵的劍鋒在陽光下泛著森冷寒光，劍尖抵在那人喉間三寸之處，分毫不差。

她眼中殺意凜然，聲音卻平靜得可怕：：“季易天！再敢辱及家師半句，我便讓你永遠閉嘴！“

那人聞言反而笑意更深，慢條斯理地撣了撣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裴仙子何必動怒？

你我賭約在先，如今你寒宮劍宗連續四屆試道大會墊底，按照約定......“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你該來我陰陽閣為...三年才是。“

裴語涵握劍的手紋絲不動，只是眼底閃過一絲波動：“我寒宮劍宗尚有數十弟子，假以時日......“

“數十弟子？“那人突然嗤笑出聲，“裴仙子莫非還在自欺欺人？你那些不成器的弟子，早在三日前就全數叛離劍宗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摞書信，在劍鋒前晃了晃，“這是你寒宮劍宗弟子托我轉交的辭別信，他們如今已是我陰陽閣的弟子。

裴仙子可要一一查看驗證？“

裴語涵的劍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遠處，朱厚熜瞇起眼睛，看到自己記憶中的女劍仙背影依舊挺拔如劍，卻莫名透著一絲孤絕。

“看來......“那人輕嘆一聲，竟伸手撥開喉前的劍鋒，“這天下第一劍宗，終究是要斷送在裴仙子手中了。”

季易天的話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裴語涵的心口。

她手中長劍“錚“的一聲垂落，劍尖在青石上劃出一道細痕。

那雙常年握劍的手此刻竟有些顫抖，眼底翻涌著難以言說的痛楚。

“不可能......“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寒宮劍宗的弟子，絕不會都是背信棄義之徒。“

季易天見她這般情狀，眼中閃過一絲得色。

他負手上前一步，聲音刻意放柔，卻字字誅心：“即便真有幾個忠心耿耿的，裴仙子莫非覺得，靠一兩個弟子就能撐起下次論道大會？“

他陰惻惻嗤笑道：“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山風嗚咽，卷起裴語涵散落的青絲。

她倔強地昂起頭，眼中似有劍芒閃動：“寒宮劍宗......就不能重收門徒么？“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連她自己都聽出了其中的蒼白。

五百年來劍宗日漸式微，如今更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攥住劍柄，仿佛這是她最后的倚仗。

季易天見裴語涵素來清冷的玉容竟浮現一絲脆弱，他心頭方自一熱，正欲趁勢再攻心防。

突然神色驟變，猛地轉頭望向林間深處，厲聲喝道：“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