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杭縣緊挨著南山縣，算不得遠也實屬不近，總有一百一十里路，兩匹馬拉車也要一天半的時間。

這輩子，馮常也是頭回出遠門“出差”，心中難掩激動，起先掀了紅布簾子，看著路邊田地隨馬車趕路向后方挪移，還覺得新奇，夢回前世小學坐大巴去郊游靠窗的位置還要互相爭！可沒多久，新鮮感過去，他就泛起了困。

無他，一是速度太慢，二是道路坑洼泥濘不好走，馬車上下顛簸晃的人頭暈眼花。

雖說屁股下墊著幾層獸皮毛毯減震，馮常就是認為沒有騾車坐著舒坦，何嘗不是野豬吃不了細糠？馮家村去南山縣的車程與到上杭縣的車程差了十倍還多，任誰坐車久了也會感到疲乏。

車廂中也沒有手機之類的消遣工具，唯一解乏的方式就是聊天，說東說西很快又沒了話題，一片死寂。

好在妙珠道長在側，旁人難以遇到的邪祟妖物之事兒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行殺妖滅鬼之事兒也有上百起，聽她說起相關經歷，馮常與田啟賢都是不困了，外界趕車的車夫小七也忍不住把身子向后倚靠，盡可能貼耳去聽車廂內妙珠道長過往除妖的故事。

妙珠道長遇過的作祟之物多為妖、鬼、尸僵，多屬陰邪煞氣之輩，懼怕雷火，也為道長火法所克制。

而穢物作亂種類不同也各有弱點，即便不用法門，也有方法應對。

如初生鬼物最怕人氣，被纏上了不能緊張慌亂，人怕鬼鬼也怕人，壯足膽氣即使不能奈何對方，鬼也害不得你。

一些地方流傳民間土法，撞了鬼就要破口大罵！罵他祖宗罵他生殖器！鬼怕了你也就走了。

因人痛罵時氣最足膽最壯，這個說法也是有道理的。

鬼怕惡人也是同理，不然不會有“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說法，越是良善之人反而越容易撞邪。

田啟賢沒忍住，問道：“道長之前說過王府剝皮的乃畫皮作亂，一般人沒有道長這般本事，有辦法治它嗎？”

妙珠道長想了想道：“關乎畫皮我沒能親眼見過，也是從同道口中聽說，畫皮一般為橫死之人所化，屬極為特別的一類，非妖非鬼又符合精魅的特性，剝人皮囊偽裝人類食人心肝，硬要說的話也算是‘獰鬼’成了行子會了邪法，不與初生游魂相提并論，不會法門神通一般人遇上應是沒有辦法的。”

田啟賢唉聲嘆氣：“這……又如何是好啊。”

妙珠道長說道：“田管家不必擔憂，能不能除還要我親眼見過，相比滅鬼的難度，能找到畫皮的本體才是難事，此鬼最善偽裝，藏在人丁興旺的家宅中隱去了一身鬼氣，只在害人時顯露本身，找他的難度遠比除他的難度大，到時還要田管家把府上人都召集起來。”

“道長放心，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田啟賢說道，“等回了府上，我把人都喊到后院，讓道長一一過目。”

“善。”妙珠道長點頭，之后道，“有一事要問過田管家。”

田啟賢說道：“道長請講。”

“治下有妖精鬼物害人，城隍庇護一方，就如這人間縣衙，有緝拿懲惡之責。”妙珠道長說道，“與你托夢的城隍可說過為何不降了那畫皮鬼物？”

田啟賢想了想，搖頭道：“應是沒說。”

“此行怕是不太平了。”妙珠道長悠長的吐出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馮常聽的云里霧里，說道：“妙珠姐這話什么意思？”

妙珠道長說道：“要么這畫皮真有本事一縣之城隍都不能拿了他，要么這城隍心思不正故意養了惡鬼。不論哪種情況，都會棘手一些。”

“聽著怪危險的，妙珠姐要不我們回去吧？家中住上幾天再走不遲。”馮常有了退意。

妙珠道長說道：“只是棘手算不得危險，我游走四方還沒見過不能除的惡鬼。”

田啟賢插話道：“道長說城隍爺心思不正故意養惡鬼，此話何解？”

妙珠道長反問：“上杭縣城隍香火如何？去的人可多？”

田啟賢說道：“近幾年是去的人少了，之前城隍廟破舊還是老爺出錢修繕的，可這與城隍爺心思不正也沒關系吧？這幾年雖收成不好，但老爺免了許多地租，底下農戶少了一大筆的開銷支出，日子其實比以前過的還好些呢，今年更是天不旱地不澇，沒什么事，大家也少去廟里上香祈愿了，這是好事吧？城隍爺何苦在王家養了惡鬼害人。”

妙珠道長說道：“人少則香火少，沒了香火金身不穩，就好似人命入膏肓，到了后來藥石無醫只剩一條死路了，人死能化鬼，城隍本就是陰鬼，他們的結局只有魂歸天地，七魄盡散。”

“這這這……”田啟賢心生慌張，也想明白了其中關鍵，“還有這種說法？以前從沒聽過，那老爺做的善事豈不是得罪了城隍老爺，哎哎哎哎呀，造孽了。”

“田管家不必慌張。”妙珠道長語色空靈，不疾不徐如一縷清風卷入心靈，撫平人心中的慌張，讓人如沐春風，“早說過，此行只算棘手，若上杭城隍當真做了惡事，與那害人妖鬼之流也沒本質區別，尸位素餐之輩除了就是。”

聽了這話，田啟賢猶如天雷轟頂，被雷的外焦里嫩，心中害怕情緒無以復加，懷疑聽了城隍爺的話請了妙珠道長上門是對還是錯了。

鬼神之說在大千流傳并不廣泛，只有真正遇到過的人才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做的事都是被看著的。

田啟賢后悔問了話，只想把道長說的大逆不道之言從腦中忘掉。

車廂安靜下來，田啟賢不再多問，也不敢好奇了。

見了田啟賢沉默，面上表情比死了媽還難受，妙珠道長笑笑，也不再言語。

馮常也發現他對妙珠道長的了解還是太少，重新審視起妙珠道長的真正實力。

能觀了玄鸞棲身自創一門《南明離火法》，欺瞞一方天地，騙來神君之力。

也能聽了馮常為保命脫身信口胡謅的謊話，真創出一門《三昧真火》的修煉方式，且行之有效。

還能因命格無火局無法修習《三昧真火》，但旁觀了馮常修習的過程，推導出一門適合自己的修習的《太陰火法》除了山中虎精。

不談其他，單火法一門的造詣，妙珠道長已經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荷蘭姐真是福星！這才得了妙珠道長青睞教自己修行，馮常慶幸不已。

而雖有妙珠道長領自己入修行之門，也了解了許多的見聞開闊視野，但馮常也沒忘了他的另一大助力，正好荷蘭姐有了喜，從上杭縣回去，也該著力發展家族，獲取更多的抽獎機會。

太陽沒入山下，只留天邊一點晚霞，夜色降臨前，馬車終是駛進了上杭縣，又三刻鐘，停在了王府正門口。

而此時，王府大門緊閉，屋檐下掛著兩個白燈籠，小小的燈苗在里頭左搖右晃，院子里頭能聽到哭喪與和尚敲木魚念經的法事聲。

田啟賢皺著眉頭，心中預感不好，忙敲了門，從家仆處得來了消息。

昨夜里，王二公子在府上落水溺亡，清晨被打撈上來時，已是被剝皮去了五臟，畫皮又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