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靈頓訓練基地的醫務室。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藥用軟膏的混合氣味。

冰袋敷在他的膝蓋上，寒氣刺骨。

隊醫在他身邊，反復確認著他的身體數據，眉頭緊鎖。

“13.5公里……朱，你是想在第一場比賽后就退役嗎？”

隊醫是個嚴謹的德國人，語氣里帶著一絲責備。

“這是玩命。”

朱彥臣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的肺部依然有灼燒感，雙腿的肌肉像是被灌滿了鉛。

這是代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股來自眼球深處的刺痛，在比賽結束后又出現過兩次。

一次是在更衣室慶祝的時候。

一次是在沖澡的時候。

來得快，去得也快。

像一個幽靈般的警告。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一個，用未來交換現在的，魔鬼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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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曼徹斯特，一間普通的公寓里。

朱彥臣靠在沙發上，電視屏幕上，是來自吉隆坡亞足聯總部的直播畫面。

世預賽亞洲區18強賽抽簽儀式。

這是比英超揭幕戰，更能牽動他心弦的東西。

沙發上，還坐著另一個人。

一個同樣年輕的東方面孔，臉上寫滿了緊張。

李航，在荷甲維特斯踢球的年輕前鋒，趁著聯賽間歇，特地來曼徹斯特看他。

“彥臣哥，你說……我們能抽個好簽嗎？”

李航的聲音有些發干，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求求了，千萬別碰上日本和韓國。”

“伊朗也別來……”

“澳大利亞那幫壯漢也……”

他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念咒。

朱彥臣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屏幕。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抽簽嘉賓走上臺。

是澳大利亞傳奇，蒂姆·卡希爾。

李航的臉瞬間垮了一半。

“完了，卡希爾來抽，我們肯定要碰澳大利亞……”

烏鴉嘴，有時候是一種被動天賦。

抽簽開始。

現場的氣氛，通過屏幕傳遞過來，莊嚴肅穆。

一個又一個國家的簽條，被從玻璃缸中抽出。

第三檔球隊開始。

“B組，第三檔球隊……”

主持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會場里回響。

他打開了金色的簽條。

“SAUDI ARABIA（沙特阿拉伯）！”

李航松了口氣。

“還行，還行，雖然是西亞狼，但總比澳大利亞好。”

朱彥臣的目光，依舊沒有變化。

第二檔球隊。

卡希爾的手，伸進了玻璃缸。

他攪動了幾下，拿出了一個。

李航的呼吸，停滯了。

卡希爾擰開簽條，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

“B組，第二檔球隊……”

“AUSTRALIA（澳大利亞）！”

李航“嗷”的一聲，捂住了臉。

“我這張破嘴！我這張破嘴！”

電視屏幕上，B組的席位上，已經并列出現了沙特和澳大利亞的國旗。

只剩下第一檔和第四檔。

華夏隊，在第四檔。

“沒事，沒事……”李航自我安慰著，“第一檔只要不抽到日本，我們還有機會……”

第一檔的抽簽嘉賓，是日本名宿，中村俊輔。

他的手，優雅而穩定。

仿佛不是在抽簽，而是在進行一次藝術創作。

他拿起了簽條。

全世界，尤其是東亞的球迷，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B組，第一檔球隊……”

“JAPAN（日本）！”

轟！

李航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一顆炸彈引爆了。

日本。

澳大利亞。

沙特阿拉伯。

三個，華夏足球幾十年來，幾乎從未在正式比賽里，同時戰勝過的對手。

現在，他們被扔進了同一個籠子。

而華夏隊，就是那只即將被扔進去的，瑟瑟發抖的羔羊。

“完了……”

李航癱在沙發上，眼神空洞。

“這還踢什么？”

“直接備戰2034年世界杯吧。”

“這是地獄啊……”

最后的懸念，已經不再是懸念。

第四檔球隊抽簽。

當華夏隊的名字，被不出意外地分進B組時。

李航已經麻木了。

電視屏幕上，B組的最終名單，像一紙死亡判決書。

日本。

澳大利亞。

沙特阿拉伯。

華夏。

還有阿曼和巴林。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李航顫抖著手，拿起了手機。

只用了不到一分鐘。

華夏的整個網絡，已經徹底爆炸。

他把手機屏幕，遞到朱彥臣面前。

屏幕上，是各大體育門戶網站，用血紅色字體標注的標題。

【史上最絕望抽簽！國足提前告別世界杯！】

【地獄模式開啟：日、澳、沙，三座大山壓頂！】

【哀鴻遍野！球迷怒吼：解散吧，我們不玩了！】

【名家點評：理論上出線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一。】

下面的評論區，更是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我當場關掉了電視，心臟受不了。”

“哈哈哈哈，我竟然笑了出來，真是好簽，上上簽啊！”

“提前恭喜日本、澳大利亞、沙特攜手出線。”

“我建議，現在就宣布，朱彥臣、李航這些人，不要回國了，留在歐洲好好踢球吧，別回來趟這渾水了。”

“這不是死亡之組，這是送葬之組。”

李航看著朱彥臣，聲音沙啞。

“彥臣哥，我們……”

“我們還有希望嗎？”

朱彥臣一直沒有說話。

他只是看著屏幕上，那四面并列的國旗。

日本的太陽旗。

澳大利亞的米字星辰旗。

沙特的綠底白字旗。

以及，那一抹，被夾在中間的，鮮艷的五星紅旗。

他終于開口了。

“地獄？”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李航的心上。

李航愣住了。

朱彥臣緩緩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曼徹斯特的夜景。

燈火輝煌，宛如星河。

“李航。”

他叫著同伴的名字。

“你想進世界杯嗎？”

李航下意識地點頭：“想，做夢都想！”

“那你想怎么進去？”

朱彥臣轉過身，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靠抽簽，抽到一群魚腩，然后磕磕絆絆地混進去？”

“被全世界嘲笑，說我們是靠運氣，是亞洲區名額擴大的福利？”

“到了正賽，成為各路豪強的提款機，小組賽三場全敗，灰溜溜地滾回來？”

“那是你想要的世界杯嗎？”

一連串的質問，讓李航啞口無言。

他的臉，漲得通紅。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朱彥臣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但那份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日本……澳大利亞……沙特……”

他一個一個，念出這些名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正好。”

李航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好？

這叫正好？

“想去天堂，誰不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朱彥臣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瘋狂的弧度。

“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部掀翻。”

“在日本的主場，讓六萬名日本球迷鴉雀無聲。”

“在澳洲的土地上，讓那些大塊頭知道什么是絕望。”

“在西亞的沙漠里，澆滅他們的黃金夢。”

“然后，踩著他們的尸體，昂首走進世界杯的大門。”

“李航，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魔力，點燃了空氣。

“還有比這更棒的劇本嗎？”

李航呆住了。

他看著眼前的朱彥臣，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一個，敢于向整個地獄宣戰的瘋子。

可是……

他胸腔里那顆本已死去的心，卻不受控制地，開始重新劇烈跳動。

熱血，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話音落下。

那股熟悉的，針扎般的刺痛，再次從朱彥臣的眼球深處傳來。

這一次，比在老特拉福德那次，更清晰，更尖銳。

他不動聲色地閉上眼，再猛地睜開。

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灰翳。

電視屏幕上，李航激動的臉，似乎也模糊了一瞬。

他知道。

魔鬼的契約，正在加速兌現它的條款。

俱樂部是基石。

國家隊，才是他的宿命。

這條通往世界杯的道路，注定要燃燒掉他的一切。

那就……

讓這火，燒得再旺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