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

也倒下了。

那句輕飄飄的“肋骨……斷了……”，像一枚無聲的炸彈，在首爾世界杯球場，在億萬華夏球迷的心中，轟然引爆。

“草！！！”

電視機前，無數個酒吧里，無數間大學宿舍中，響起了同樣的，飽含著心疼與憤怒的怒吼！

隊醫老張和擔架組，像瘋了一樣沖進場內。

老張的眼珠子都紅了，他這輩子見過無數傷病，斷腿的，韌帶撕裂的，但從未見過如此慘烈，如此決絕的“自殺式”防守。

“快！固定！上擔架！”

老張的聲音都在顫抖。

他伸手去探朱彥臣的肋部，指尖剛剛觸碰到那身被汗水浸透的6號球衣，就感到身下的軀體猛地一顫。

朱彥臣的眼睛，豁然睜開！

那里面，沒有昏迷的迷茫，只有一片燃燒的，令人心悸的赤紅！

“別碰我！”

他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咳出的血沫。

一股腥甜的鐵銹味，瞬間彌漫開來。

“彥臣！你別動！你肋骨斷了！可能會刺穿肺部！”

老張急得快要跪下了。

朱彥臣卻咧開嘴，笑了。

那笑容，混雜著血水和汗水，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無比猙獰，又無比……悲壯。

“死不了。”

他用盡全力，一把推開隊醫的手。

然后，在全世界驚駭的目光中，他用那條完好的左臂，撐住了草皮。

他要……

站起來！

“你他媽瘋了！！！”

張玉寧第一個反應過來，撲上去想按住他。

但，晚了一步。

朱彥臣用左臂和左腿，以一種扭曲到極致的姿勢，硬生生將自己的上半身，從草地上拔了起來！

“呃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從他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那是斷骨在摩擦，是神經在尖叫！

他半跪在地上，身體像篩糠一樣劇烈顫抖，大顆大顆的冷汗混著血水，從他額頭滴落，砸在綠茵場上。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六萬名韓國球迷，鴉雀無聲。

他們臉上的嘲諷和哄笑早已凝固，取而代???的是一種混合著荒謬、震驚與……恐懼的表情。

他們在看什么？

一個怪物嗎？

孫興慜就站在不遠處，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半跪在地，像一頭瀕死卻拒絕倒下的孤狼般的身影。

他引以為傲的黃金右腳，此刻竟在微微發抖。

他射出的那記時速超過120公里的重炮，足以踢斷一塊木板。

可那個少年……

用血肉之軀，用肋骨，把它擋了下來。

然后，他還想站起來？

主裁判沖了過來，臉上帶著無法理解的震撼，他吹響了暫停比賽的哨子，示意擔架必須進場。

“No！You must leave the pitch！”（不！你必須離場！）

朱彥臣抬起頭，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主裁判。

“The game... is not over.”（比賽…還沒結束。）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裂的風箱。

“給我……止疼噴霧。”

他對老張說。

不是請求，是命令。

“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

老張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咆哮著。

“這是拿你的命在開玩笑！”

“老張，”

朱彥臣的目光，緩緩掃過圍上來的隊友們，掃過場邊那個雙拳緊握，指節發白的揚科維奇。

他笑了。

“你看他們的眼神。”

“韓國隊的。”

“他們的火，被我澆滅了。”

“他們的膽，被我踢破了。”

“上半場，還有七分鐘。”

“這七分鐘，是他們的地獄。”

“也是我們的……天堂。”

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就那么半跪在地上，像一尊血色的雕塑，任憑上半場的剩余時間，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主裁判最終沒有將他罰下。

因為他看到，韓國隊的球員，沒有人再敢輕易靠近那個半跪的6號。

那不是一個防守球員。

那是一座豐碑。

用斷掉的腿骨和肋骨，鑄成的，血色豐碑。

……

中場哨響。

比分，0-0。

朱彥臣是被兩個隊友，一左一右，幾乎是架著離開球場的。

他的右腿不能著地，只能用左腿單腳跳著走。

每跳一下，肋部的斷骨就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讓他臉上的血色褪盡。

回到更衣室。

揚科維奇關上了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

“換人！”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下半場，你必須下來！”

朱彥臣被放在椅子上，他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的起伏微弱而急促。

他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低著頭的年輕前鋒，王鈺棟。

“鈺棟。”

王鈺棟猛地抬起頭，眼眶通紅。

“臣哥……”

“下半場，聽我的。”

朱彥臣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韓國隊會發瘋。”

“他們會不計代價地進攻，想在我被換下之前，徹底摧垮我們。”

“金玟哉，會壓出來。”

“他會忍不住的。”

“那就是你的機會。”

他看著王鈺棟，那雙燃燒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未來。

“我會給你傳球。”

“就一次。”

“用你的速度，去撕開他！”

王鈺棟的嘴唇在顫抖，他想說“你的身體……”，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地點頭！

“教練。”

朱彥臣的目光，重新回到揚科維奇身上。

“再給我，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后，如果我還沒倒下，你再換我。”

揚科維奇看著他，這個塞爾維亞硬漢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這個用生命在踢球的少年，已經成為了這支球隊，唯一的，真正的……

靈魂。

---

下半場開始。

首爾世界杯球場，噓聲小了很多。

當那個6號身影，再次一瘸一拐地出現在場上時，許多韓國球迷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他們，被一個瘸子，打服了。

比賽的走勢，完全如朱彥臣所料。

韓國隊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圍攻。

克林斯曼在場邊大吼著，讓他們提速，再提速！

然而，華夏隊的防線，在那個幾乎無法移動的6號的指揮下，收縮得如同一塊鐵板。

他就像一顆定海神針，站在禁區前。

他不說一個字，只是用眼神，用最簡單的手勢，調度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比賽進行到第57分鐘。

韓國隊久攻不下，心態開始急躁。

中后衛，有“亞洲第一后衛”之稱的金玟哉，果然如朱彥臣所料，大舉壓上，參與到了進攻之中！

機會！

就是現在！

華夏隊后場斷球！

皮球被第一時間，交到了朱彥臣的腳下。

他甚至沒有抬頭。

在斷球發生的那一瞬間，他的大腦里，已經計算出了王鈺棟啟動的最佳路線！

他不能發力長傳，那會牽動肋部的傷口。

他只能用最精巧，最匪夷所思的方式！

只見他用那條完好的左腿，腳尖輕輕一捅，腳腕詭異地一抖！

皮球，沒有飛起來。

它像一條貼著草皮滑行的毒蛇，帶著不可思議的旋轉，從兩名韓國隊防守球員之間，那道唯一的，針尖般的縫隙中，鉆了過去！

一記穿透了整整兩條防線的……

斜塞！

整個球場，一片嘩然！

“我的天！這是什么傳球！”

“他沒有看人啊！！！”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一道紅色的閃電，從另一側猛然啟動！

王鈺棟！

他像一匹掙脫了韁繩的野馬，完美地跑到了皮球的路線上！

人到，球到！

單刀！

他的面前，只剩下韓國隊的門將！

金玟哉瘋狂回追，卻只能絕望地看著那個18歲的少年，離自己越來越遠！

王鈺棟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和火焰！

他想起了中場休息時，臣哥那張蒼白的臉。

他想起了臣哥說的那句話——“用你的速度，去撕開他！”

“啊啊啊啊！！！”

王鈺棟在心中瘋狂咆哮！

起腳！

爆射！

皮球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繞過門將的指尖，狠狠地，撞進了球網的右上角！

球！

進了！！！

1:0！！！

華夏隊，客場領先！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瘋狂！

王鈺棟跪倒在地，雙手指天，淚流滿面！

“噗——”

朱彥臣只感覺胸口一甜，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但他笑了。

笑得無比暢快！

他的意識因為劇痛，開始模糊。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

終場哨音響起。

在失去朱彥臣的情況下，韓國隊在最后時刻還是追回了一球，

1:1。

從首爾，從六萬韓國球迷的眼前，華夏足球搶回了那至關重要的……

一分！

和那比一分更重要的，早已失去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