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天氣熱得像個大蒸籠。

沈守正正收拾著去府城應考的行囊，幾件換洗的舊儒衫，幾方用慣了的硯臺毛筆，再有就是楊氏給他備下的一大包干糧。

大虞朝的秋闈，定在八月初，一連考上三天。

沈家村離府城胭州，就算緊趕慢趕也得走上五天。

沈守正要去趕考，全家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

躺在東屋炕上小搖籃里的沈念安，聽著外頭父親和幾位同窗約好出發日期的聲音，心里也跟著一緊。

八月的胭州，氣候濕熱，秋老虎更是毒辣。

考場號舍又小又悶，蚊蟲肆虐，這天氣怕是折磨人喲，光是想想都替她爹難受。

必須得給我爹準備點東西。

夜深人靜，等母親楊氏睡熟，沈念安悄悄將意識沉入眉心的芥子靈境里。

熟悉又廣闊的空間里，滿滿的物業映入眼前，藥品食物什么的，應有盡有。

她的意識體輕飄飄地穿過藥房，目光在一排排藥架上逡巡。

有了！她馬上鎖定了一支小巧的綠色管狀物，是清涼油，這可是提神醒腦的神器，給我爹用正好！。

她又飄到小賣部的貨架上，挑了幾包獨立包裝的牛肉干和巧克力，高熱量，能快速補充體力。最后，她又從藥圃里摘了幾株有驅蚊奇效的“避役草”，搓成一團，準備給爹爹做個香包。

念頭一動，她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像一雙無形的手，將這些東西包裹住，奮力往外一拽。

“噗”的一聲輕響，東西出來了。

沈念安累得小臉通紅，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楊氏起身給女兒換尿布，一眼就看到了搖籃里多出來的幾樣東西。

一個精致的驅蚊香包，一個小巧的竹盒，里面裝著滿滿的綠色膏體，散發著清涼提神的味道，還有幾塊用干凈油紙包好的，黑乎乎的肉干和甜塊。

楊氏和聞聲而來的沈守正對視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沒問。楊氏取來針線，將那香包仔細地縫在了沈守正貼身的衣物內襯里。沈守正則拿起一塊肉干嘗了嘗，然后將剩下的用干荷葉重新包好，塞進行囊最底層。

女兒的心意他們都懂。

八月初二，天還未亮，沈家院子里的燈就亮了。

沈守正與幾位同窗一起出發了。“爹，你放心去考，家里有我！”“三叔，我們等你中了舉人回來！”

沈守正背著行囊，一步三回頭，直到再也看不見家人的身影，才抹了把臉，大步跟上了縣學山長帶隊的一行人。

日子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家家戶戶團圓賞月，沈家卻籠罩在一股揮之不去的緊張氛圍里，沈守正此刻正在考場里煎熬。

一輪明月掛在梢頭，沈老頭坐在院子里，端著酒杯，卻遲遲沒有入口，長長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老三在考場里怎么樣了。”“爹，鄉試要到下月初才放榜呢，您就別操心了。”大兒子沈景行在一旁勸道。

被奶奶抱在懷里的沈念安不樂意了，她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朝著爺爺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叫著，非要爺爺抱。

沈老頭接過軟乎乎的小孫女，沈念安立刻伸出小手，像個小大人似的，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哎喲！”沈老頭被孫女這副小模樣給逗樂了，心里的那點愁緒頓時散了大半，抱著乖孫女親個不停。

九月初，院子里的那棵老石榴樹掛滿了果，趙氏怕果子把樹枝墜斷了，便張羅著把石榴都摘下來。

這日，家里的男人們都下了地，幾個小子也去了學堂，院子里便只剩下婆媳幾個和沈念安，女人們在石榴樹下擺了小馬扎，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閑聊家常。

沈念安則躺在不遠處的搖籃里，被曬得昏昏欲睡。

“嘰嘰喳喳！”“今天天氣真好呀！那家的小娃娃真可愛！”

幾只喜鵲落在石榴樹上，叫聲傳入沈念安的耳中，卻自動被她翻譯成了能聽懂的語言。

她興奮地朝著樹上的喜鵲揮了揮小拳頭，“啊嗚，啊嗚！”

一只膽子大的喜鵲歪著腦袋看她，似乎在好奇這個小娃娃在說什么。“你好呀！我叫念安，給你取個名字叫樂樂好不好？”

那喜鵲像是聽懂了，歡快地叫了兩聲，還在樹枝上蹦了蹦。

“樂樂，以后多帶你的朋友們來玩呀！不過要小心，村東頭那家的熊孩子喜歡拿彈弓打鳥，你們離他遠點。”

喜鵲樂樂又“喳喳”叫了幾聲，像是在答應她，隨即帶著同伴們飛走了。

一旁的楊氏和孫氏、付氏看著小念安和喜鵲都覺得可愛死了，誰也沒往深處想。

村口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又響亮的鑼鼓聲，婆媳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還沒等她們反應過來，兩個同村的壯小伙子就沖進了院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喜！大喜啊！”其中一個扶著膝蓋，話都說不囫圇了。

楊氏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針線瞬間掉在了地上，她猛地站起身。“是守正他……”

“中了！中了！”

另一個小伙子扯著嗓子喊道，“報喜的官差都快到村口了！你快準備喜錢啊！”

楊氏整個人都懵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還是孫氏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楊氏。

“弟妹，快！別愣著了！快拿喜錢！”

楊氏這才如夢初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轉身對身邊的幾個侄子喊道：“朝云，快去把你大伯二伯他們從地里喊回來！”

“文振，去請里正爺爺，再找幾個人，把家里的炮仗都給我點了！”

“是！”

兩個半大小子應聲，撒開腿就往外跑。

在后院喂雞的趙氏聽到動靜也沖了出來，聽完報喜的話，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先是呆滯，隨即爆發出巨大的狂喜，激動得嘴唇哆嗦，一時間竟也有些手足無措，只會喃喃道：“中了……我兒子中了……”

整個沈家，瞬間被這天大的喜訊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