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夫穩定訂單帶來的轟鳴，如同江河廠奔騰不息的脈搏。車間里，機器的喧囂是主旋律，但在蘇雪晴主導的流程再造和秦紅梅高效的物料配送下，這喧囂中漸漸沉淀出一種行云流水般的秩序感。裁片按需流轉，縫紉車位高效運轉，錯料返工率顯著下降。效率的提升不再是單點爆破，而是整個生產鏈條協同共振的結果。報表上冰冷的數字開始訴說一個溫暖的事實：波波夫的訂單，正被江河廠以更低的成本、更高的質量、更穩定的交期消化著。這份“靜水流深”的功力，悄然傳遞到了遙遠的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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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的回音。**

維克多的例行電話中，語氣不再是公事公辦的刻板，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親切的贊許：

“陳！我的朋友！我必須說，你們最近發來的三批襯衫，質量穩定得令人驚訝！特別是縫線的均勻度和尺寸的一致性，幾乎挑不出毛病！波波夫先生非常滿意！他甚至讓我問問，你們是不是偷偷請了歐洲的QC專家？”

陳江河握著聽筒，嘴角揚起自信的弧度：“維克多先生，江河廠沒有秘密。我們只是把每一道工序都當作自己的臉面，把每一件產品都當作自己的孩子。流程優化，持續改進，這是我們的本分。”

“本分？好一個本分！”維克多在電話那頭笑了，“老板說了，你們的‘本分’，值這個！”他隨即報出了一個讓陳江河心跳加速的數字——在原有基礎上，波波夫主動將單價提高了0.2美元！理由是江河廠持續的質量提升和效率優化，為波波夫節省了大量的質檢成本和供應鏈風險。

主動提價！這是對江河廠實力最直接的認可和褒獎！陳江河強壓著激動，沉穩地接受了這份厚禮。這增加的利潤，如同深水航行中意外收獲的補給，讓工廠的根基更加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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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料”遠航。小錨的漣漪。**

與此同時，秦紅梅的“余料新生”首筆外貿訂單，也迎來了圓滿收官。

五百個帆布工具袋和三百個布藝小熊，帶著統一而牢固的船錨標識，漂洋過海，如期抵達香港。林威廉的驗收結果很快反饋回來：**“質量上乘，超出預期！尤其是手工質感和品牌標識，獨具特色！”**隨信附上的，是下一批數量翻倍的正式訂單合同，以及一個讓秦紅梅心跳加速的提議：

“林先生對‘船錨’標識非常欣賞，詢問是否可授權我們使用該標識，開發一系列同類風格的帆布包產品（如挎包、背包），由貴廠代工生產？品牌仍歸屬‘江河領航’，我方負責海外渠道銷售。”

授權代工！開發系列產品！

秦紅梅拿著傳真，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紙。這不再是利用邊角料的“小打小鬧”，而是正兒八經的、依托“江河領航”品牌的代工業務了！雖然規模依然不大，但意義非凡！

她第一時間沖向廠長辦公室，激動得語無倫次：“陳哥！蘇總監！香港…香港那邊…要授權！要咱們做包！用咱們的錨！”

陳江河和蘇雪晴看過傳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這粒意外種下的種子，竟真的長出了意想不到的枝椏！

“好！紅梅！干得漂亮！”陳江河用力一拍桌子，“這是‘江河領航’品牌走出去的關鍵一步！授權可以談！但必須明確品牌歸屬和授權范圍！代工生產沒問題，但質量必須嚴格把控，只能比上次更好！絕不能讓咱們的小錨在海外蒙塵！”

“明白！”秦紅梅挺直腰板，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充盈全身。

蘇雪晴則迅速進入財務總監角色：“授權費用條款需要仔細斟酌。代工價格核算必須精確，包含新增的材料采購（帆布主料不再能用余料）、人工、管理成本和合理利潤。紅梅，你把他們的產品構想和要求整理出來，我來做成本測算和合同草案。”

“余料新生”的航船，在深水區意外地發現了一片充滿可能性的新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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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水深流。暗涌的伏筆。**

工廠的運轉看似平穩，深水之下，卻總有暗流涌動。

這暗流，來自一封寄給蘇雪晴的掛號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落款是省城的一個地址，字跡娟秀卻透著一股疏離感。

蘇雪晴拆開信，里面只有薄薄一張信紙和一張微微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舊式旗袍、氣質溫婉的年輕女子，眉宇間與蘇雪晴有六七分相似。

信紙上只有寥寥數語：

“雪晴：見字如晤。聽聞你在南方鄉鎮工廠，一切可好？家中一切如舊，勿念。父病稍愈，然精神不濟，常念及你。若得空，盼歸。另：舊物整理，偶得你母遺照一張，寄予你留念。珍重。姨母字。”

蘇雪晴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照片上那個溫婉的女子臉上，指尖輕輕拂過泛黃的相紙邊緣，清冷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堅冰碎裂的聲音，流淌出深不見底的悲傷與思念。她握著照片的手指，微微有些發白。

辦公室里只有她一人。窗外的陽光斜射進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也顯得格外孤寂。她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許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進抽屜最深處，鎖好。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無波，只是那眼底深處，似乎多了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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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微瀾。襯衫的星火。**

波波夫訂單的穩定運行和“余料新生”的意外突破，為陳江河心中那簇自主品牌的火苗，贏得了寶貴的喘息和積累空間。他沒有大張旗鼓，卻如同最耐心的漁夫，在深水區悄然布下了第一枚餌鉤。

他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時間，一頭扎進了蘇雪晴幫他收集來的各種服裝期刊、面料樣本冊和市場調研簡報中。重生者的先知視角，讓他對未來的流行趨勢有著模糊卻敏銳的感知。他結合當下國內開始萌芽的“洋氣”追求和波波夫訂單積累的成熟工藝，開始在草圖上勾勒一些簡潔、略帶設計感的男裝雛形，核心仍是襯衫。

但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閉門造車。

“雪晴，你看看這個領型，”陳江河將一張草圖推到蘇雪晴面前，上面是一款小方領休閑襯衫，“這種領子比傳統尖領更顯年輕，搭配波點或細條紋面料，應該很有市場。但領尖的角度和弧度，我總覺得差點意思…”

蘇雪晴正在核對一份成本報表，聞言抬起頭。她沒有立刻看草圖，目光卻在陳江河期待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底深處的寒霜似乎融化了一角。她放下筆，拿起草圖，仔細端詳片刻。

“領尖的角度可以再收小5度，”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帶著一種專業的篤定，“弧線這里，”她用指尖在草圖上虛劃了一下，“需要更流暢，從領座到領尖的過渡要自然，避免生硬的轉折。否則穿久了，領尖容易外翻。”她的點評精準而內行，完全不像一個外行。

陳江河驚訝地看著她：“雪晴，你…你對服裝結構這么了解？”

蘇雪晴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放下草圖，目光重新投向報表，聲音平淡無波：“家學淵源，耳濡目染罷了。小時候…看過一些書。”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家學淵源”四個字，卻像投入深水的石子，在陳江河心中激起更大的漣漪。聯想到那封掛號信和照片…陳江河隱約感覺到，蘇雪晴平靜的外表下，似乎隱藏著一個他不曾觸及的世界。

“咳…那個，”陳江河壓下好奇，回到正題，“按你說的改！另外…關于小步試水精品襯衫的事，我有個想法。”

他壓低聲音，眼神閃爍著精明的光：“波波夫訂單用的都是標準牛津紡或府綢。但倉庫里，還積壓著幾批以前接單剩下的、品質非常好的高支棉和亞麻混紡面料，數量不多，也就夠做百十來件。這些面料做代工浪費了，也處理不掉。不如…我們利用生產間隙，就用這批面料，按我們設計的版型，試產一批精品襯衫？掛我們‘江河領航’的標！”

蘇雪晴沉吟片刻，快速心算：“面料成本可按積壓處理價計入，幾乎為零。人工和設備占用，可利用生產淡季或加班間隙，分攤成本極低。唯一較大投入是定制一批帶船錨標識的洗水嘜和包裝吊牌。總成本可控，風險極低。”

她抬起頭，看著陳江河：“可行。但數量必須嚴格控制，不能影響主訂單。品質必須按照最高標準，當成品牌的門面來做。”

“好！”陳江河興奮地握拳，“數量就定一百件！版型就用我們改好的這個小方領！面料就用那批高支棉麻！雪晴，吊牌設計也拜托你了！要簡潔大氣，突出我們的船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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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深處。星火啟程。**

幾天后的一個周末下午，車間機器安靜下來。但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熨燙區域，燈光卻亮著。

老李親自坐鎮，秦紅梅帶著她“余料新生”團隊里最手巧、最細心的兩個女工，組成了一個臨時的“精品小組”。她們面前，是那批質地精良、觸手生涼的高支棉麻混紡面料，以及陳江河和蘇雪晴反復推敲后定稿的襯衫版型紙樣。

“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老李神情嚴肅，“這批活兒，不一樣！是咱們廠自己的牌子！是臉面！針腳要密！線頭要凈！尺寸要準！特別是這個領子和袖口，是門面！蘇總監親自把關的版型，一點不能走樣！”

“明白！”秦紅梅和兩個女工齊聲應道，眼神里充滿了緊張和興奮。

裁剪、縫紉、鎖眼釘扣、整燙…每一道工序都慢工出細活。秦紅梅拿著軟尺，反復核對關鍵部位尺寸。老李像檢查藝術品一樣，審視著每一道縫線。蘇雪晴也抽空過來，拿起一件半成品，手指撫過領尖的弧度，微微點頭：“這里，可以。”

當第一件完成熨燙的精品襯衫被掛上衣架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柔和的米白色高支棉麻面料，泛著溫潤的光澤。改良后的小方領挺括利落，領尖弧度流暢自然，完美貼合頸部線條。袖口設計簡潔而精致。最點睛的是左胸位置，用同色絲線精致刺繡的船錨標識，小巧卻充滿力量感，與面料的高貴質感相得益彰，毫不突兀，反而增添了一種內斂的自信。

“漂亮！”老李忍不住贊嘆。

“這…這真是咱們做出來的？”一個女工不敢相信。

秦紅梅撫摸著襯衫光滑的面料和精致的刺繡船錨，眼眶微微發熱。這不再是草圖上的夢想，而是觸手可及的現實！是江河廠自己的孩子！

陳江河聞訊趕來，看到衣架上那件在燈光下仿佛自帶光芒的襯衫，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走過去，手指顫抖著撫過那枚小小的、卻重若千鈞的船錨刺繡。

深水靜流，微瀾之下，屬于“江河領航”的第一顆星火，終于悄然點亮。它微弱，卻堅定。它承載著厚積薄發的力量，也昭示著破浪遠航的無限可能。這一百件襯衫，將如同投入深水的探針，測試市場的溫度，也丈量著夢想與現實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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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完**

**下一章預告：**一百件精品襯衫如何定價？通過什么渠道小范圍試水？陳江河會送給誰？市場反響會如何？波波夫主動提價后，是否會提出新的合作模式（如合資）？蘇雪晴收到家信后的情緒變化會如何影響工作？秦紅梅的帆布包授權代工談判將如何進行？下一章：**《試水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