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領航者的暗礁
書名: 重生1984,我的黃金時代作者名: 千鈞一葦本章字數: 5674字更新時間: 2025-07-08 12:27:10
波波夫那份沉甸甸的、承諾每月上萬件穩定訂單的傳真,如同強效的定心丸,瞬間穩住了江河廠剛剛經歷淬火與重建的根基。廠區里機器的轟鳴聲似乎都變得更加歡快有力,工人們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踏實笑容。穩定的訂單,意味著穩定的收入,穩定的生活。陳江河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這片充滿生機的景象,心中卻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表面平靜,暗流洶涌。
那份手繪的“江河領航”草圖,被他用圖釘按在了辦公桌對面的墻上。船錨的圖案簡潔有力,仿佛要破開風浪。但現實的風浪,比他想象的來得更快、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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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礁一:碎布頭的風波。**
財務室的門被蘇雪晴輕輕推開。秦紅梅正埋頭整理著新的輔料入庫單,聽到動靜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笑意:“蘇總監,您找我?”
蘇雪晴沒有回應她的笑容,徑直走到她桌前,目光落在秦紅梅擱在桌角的一個小竹籃里。籃子里,堆著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碎布頭,還有幾個已經做好的、樣式別致的蝴蝶結發圈和小布偶掛件。其中一個紅底白波點的發圈,正歪歪扭扭地別在秦紅梅自己束起的馬尾辮上,顯得格外扎眼。
空氣瞬間凝固。
秦紅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頭上的發圈,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這些布頭,是從哪里來的?”蘇雪晴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冰錐刺破空氣。
“是…是倉庫的余料…”秦紅梅的聲音有點發干,她不敢看蘇雪晴的眼睛,“我看堆著也是浪費,就…就挑了點好看的,想著…想著做點小東西…”
“誰允許你私自拿取倉庫物料?”蘇雪晴打斷她,語氣陡然嚴厲,“哪怕是最小的布頭,也是工廠的資產!成本核算的基礎,就是物盡其用,杜絕一切形式的浪費和侵占!你作為財務部門的骨干,倉庫管理優化的負責人,帶頭違反規定?”
“蘇總監!我…我沒想侵占!”秦紅梅急了,臉漲得通紅,“我就是覺得扔了可惜!做點小玩意兒,也沒拿出去賣,就是…就是給廠里小姐妹們戴著玩的!不信您問問,好多人都戴了!”她指著窗外幾個正路過的女工,她們辮子上果然也戴著類似的碎布頭飾品。
“戴著玩?”蘇雪晴的眉頭蹙得更緊,“這就是理由?工廠的物料,無論大小,用途必須明確!去向必須清晰!‘戴著玩’?這是財務紀律允許的‘用途’嗎?這是你能決定的‘去向’嗎?秦紅梅同志,王德發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任何未經審批、私自處置資產的行為,無論初衷如何,都是對制度的踐踏!都是在制造新的管理漏洞!”
蘇雪晴的質問,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秦紅梅心上。她委屈得眼眶發紅,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又覺得蘇雪晴說的那些“制度”、“資產”、“漏洞”的大道理像一座座大山壓下來,讓她喘不過氣。她只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一股倔強勁兒涌了上來。
“蘇總監!我知道錯了!布頭…布頭我這就還回去!這些小玩意兒…您要沒收就收走!”秦紅梅猛地站起來,一把扯下頭上的發圈,連同籃子一起推到蘇雪晴面前,聲音帶著哭腔和不服,“但您要說我侵占…我秦紅梅對天發誓,沒拿廠里一分錢好處!我就是看不得東西糟蹋!”說完,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捂著臉沖出了財務室。
蘇雪晴看著桌上那堆鮮艷的碎布頭和小飾品,又看了看秦紅梅沖出去的背影,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無奈和疲憊。她理解秦紅梅的“好心”,但更清楚放任這種“好心”的后果。管理,容不得絲毫溫情脈脈的妥協。她拿起那個紅底白波點的發圈,指尖傳來粗糙的布面觸感,沉默片刻,將其放入抽屜最底層,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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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礁二:商標注冊的銅墻鐵壁。**
秦紅梅帶來的風波尚未平息,陳江河辦公桌上那部老舊的黑色電話機,就發出了刺耳的鈴聲。
“喂?表舅?”陳江河滿懷期待地抓起聽筒,聲音帶著熱切。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表舅帶著濃重官腔和愛莫能助的嘆息:“江河啊…你托我打聽的那個‘江河領航’商標注冊的事…唉,難辦啊!”
陳江河的心猛地一沉:“表舅,怎么個難辦法?”
“首先是類別!”表舅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奈,“‘服裝鞋帽’這個大類下面,申請注冊的太多了!尤其是帶‘江’啊、‘河’啊、‘海’啊這種字眼的,跟下餃子似的!‘江河領航’?聽起來是挺大氣,但跟省服裝三廠去年注冊的‘江河奔騰’太像了!容易混淆!初審這一關就很難過!”
“江河奔騰?”陳江河眉頭緊鎖,他完全沒聽說過這個牌子。
“其次,”表舅繼續潑冷水,“就算初審勉強過了,公告期三個月,也難保沒人提出異議。最關鍵的是…江河啊,你這是個鄉鎮小廠,沒名氣!就算注冊下來,想要在市場上打響,沒有大筆的資金砸廣告、鋪渠道,那也是白搭!現在國營大廠的名牌都賣不動,你一個新牌子…難啊!聽舅一句勸,先把代工做好,穩扎穩打,別想著一口吃成胖子!這商標注冊,勞民傷財,我看…算了吧!”
“算…算了?”陳江河握著聽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一股不甘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燒。他的“江河領航”,還沒起航,就被判了死刑?就因為一個沒聽說過的“江河奔騰”?就因為他是鄉鎮小廠?
“表舅,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陳江河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最后一絲掙扎,“比如…換個名字?”
“換名字?”表舅在電話那頭苦笑,“那也得查重啊!而且,你心里認準的這個‘江河領航’,換了還有那個意思嗎?江河啊,現實點!這年頭,搞個牌子,不是畫個圖起個名就行的!背后得有關系!得有票子!你…有嗎?”
“關系…票子…”陳江河咀嚼著這兩個冰冷而現實的詞,心一點點沉下去。他剛剛還清信用社的貸款,波波夫的訂單雖然穩定,但利潤空間被蘇雪晴精打細算地控制在合理范圍,工廠剛剛恢復元氣,哪來的“大筆資金”砸廣告鋪渠道?至于“關系”…他一個重生者,最大的“關系”就是先知,可在這具體的行政壁壘面前,先知也顯得蒼白無力。
“我知道了,表舅…麻煩您了。”陳江河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失落和無力感,掛斷了電話。
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墻上那張“江河領航”的草圖。那簡潔有力的船錨,此刻仿佛變成了沉重的鐵塊,墜得他心頭生疼。代工做得再好,終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自主品牌的路,比他想象的要艱難百倍!僅僅是注冊這一關,就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規則、關系和現實堆砌而成的銅墻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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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礁三:資金!還是資金!**
就在陳江河深陷商標注冊失敗的沮喪時,蘇雪晴拿著一份報表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清冷,甚至帶著一絲凝重。
“陳廠長,這是下個月的生產資金需求預測。”蘇雪晴將報表放在陳江河面前,“波波夫的首批五千件襯衫訂單已經啟動,面料和輔料的預付款需要立刻支付。同時,為了應對后續每月上萬件的產能,我們至少需要再添置五臺高速平縫機和兩臺鎖眼釘扣一體機。另外,廠區電路老化問題嚴重,為了保障新設備運行和安全,必須進行電路改造。三項剛性支出合計…**八萬五千元。**”
八萬五千元!
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江河本已沉重的心上!他剛剛還清八萬多的貸款,感覺卸下了千斤重擔。現在,新的八萬五千元缺口,如同猙獰的巨口,再次張開!
“賬上…還有多少?”陳江河的聲音干澀。
“支付完本月工資和基本水電費后,可動用的流動資金不足三萬。”蘇雪晴的回答冰冷而清晰,“波波夫的貨款結算有周期,下筆大額進賬至少要等到下批貨發出后一個月。”
三萬對八萬五!巨大的資金缺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陳江河。添置設備、改造電路,是提升產能、保障安全、滿足波波夫大單的剛性需求!無法拖延!可錢從哪里來?再去求信用社?剛還清就借,人家會怎么看?而且數額巨大,未必能批!
商標注冊的銅墻鐵壁尚未撞開,現實的資金暗礁又已浮現。陳江河只覺得胸口發悶,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焦灼感攫住了他。重生者的先知優勢,在這接踵而至的具體困境面前,似乎變得捉襟見肘。他仿佛看到自己精心打造的“江河”號,剛剛駛出港灣,就被重重暗礁包圍,隨時可能觸底擱淺!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辦公室里只剩下蘇雪晴清淺的呼吸聲和墻上時鐘單調的滴答聲,每一聲都敲打著沉重的壓力。
“設備…電路…”陳江河喃喃自語,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必須解決!波波夫的訂單不能丟!產能必須跟上!”
他坐直身體,目光銳利地看向蘇雪晴,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雪晴,給我算一筆賬!如果我們…如果我們把波波夫后續訂單的預付款比例,從現在的20%,提高到…50%!甚至…60%!以我們目前的交付信譽和這次成本優化的成果作為籌碼,有沒有可能談下來?”
蘇雪晴的瞳孔猛地一縮!提高預付款比例?這無疑是將更大的風險轉嫁給波波夫!對方會答應嗎?這簡直是在鋼絲上跳舞!
“陳廠長,這…”蘇雪晴罕見地遲疑了,“風險極大!波波夫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提高預付款,意味著他要提前承擔更多的資金壓力和風險。除非…我們有足夠打動他的理由,或者…他極其看好我們未來的潛力。”
“理由?”陳江河的眼中閃爍著賭徒般的光芒,“理由就是我們能提前拿到這筆錢,就能立刻升級設備,提升產能和效率,更快更好地完成他的訂單!理由就是我們展現出的專業性和潛力值得他投資!理由就是——他別無選擇!短時間內,他找不到比我們性價比更高、執行力更強的供應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蘇雪晴,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雪晴,我們沒有退路了。商標的路暫時被堵死,自主品牌的夢想需要時間。現在,活下去,抓住眼前的機會,才是根本!波波夫就是我們的‘關系’和‘票子’!這八萬五千塊,必須從他那里撬出來!這是唯一的生路!”
蘇雪晴看著陳江河挺拔而緊繃的背影,看著他投射在墻上那充滿孤注一擲意味的影子。她明白,陳江河是在用江河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譽和未來做賭注。這很冒險,但…似乎也是眼前唯一的破局之道。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恢復了財務總監的冷靜:“好,我馬上重新核算現金流,模擬不同預付款比例下我們的資金缺口填補情況,以及可能對利潤產生的影響。同時,準備我們產能提升計劃和效率提升預期數據,作為談判支撐。”
“要快!”陳江河沒有回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我今晚就給維克多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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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跨洋的豪賭。**
深夜,廠長辦公室燈火通明。蘇雪晴將一份詳細的財務測算和談判要點放在陳江河面前。陳江河看著上面冰冷的數字和縝密的分析,心中的忐忑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維克多在莫斯科酒店的號碼。漫長的等待音后,終于接通。
“維克多先生,深夜打擾,非常抱歉。”陳江河的聲音異常沉穩,聽不出一絲波瀾,“關于后續的穩定訂單,我有一個重要的提議…”
他清晰而自信地闡述了江河廠面臨的產能瓶頸和升級設備的迫切需求,展示了成本優化后的成果和效率提升預期。最后,拋出了核心條件:
“…因此,為了保證我們能夠持續、穩定、高質量地完成波波夫先生的大額訂單,我們懇請,將后續訂單的預付款比例,從20%提高到50%。這筆預付款,將專項用于設備升級和產能擴容,最終受益的,將是波波夫先生更快的交貨速度和更穩定的質量保障。這是基于我們雙方長期合作共贏的考慮。”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維克多顯然被這個大膽的要求驚到了。50%的預付款?這可不是小數目!
“陳…這…這不符合慣例…”維克多的聲音充滿了猶豫和警惕,“老板恐怕很難同意…”
“維克多先生,”陳江河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請轉告波波夫先生,這不是請求,這是基于我們雙方共同利益的最佳解決方案!江河廠已經用兩千件風衣和專業的成本優化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我們展現的,是成為他東方最穩固、最具潛力伙伴的誠意和能力!50%的預付款,是對我們這份誠意的信任,更是對他自己未來訂單保障的投資!”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卻帶著更深的誘惑:“想想看,維克多先生,當其他供應商還在為產能和交期發愁時,江河廠已經完成了設備升級,產能翻倍,隨時準備承接更大的訂單!這其中的先機,值不值這30%的額外預付款?”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陳江河能聽到維克多粗重的呼吸聲。他知道,對方在權衡,在向波波夫請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蘇雪晴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陳江河緊握話筒、指節發白的手,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這場豪賭,關乎工廠的生死存亡。
終于,聽筒里再次傳來維克多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陳…老板同意了!”
“但是!”維克多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異常嚴厲,“50%的預付款,必須專款專用!設備清單和采購合同副本需要提供給我們備案!同時,首批五千件襯衫的交貨期提前一周!質量必須達到甚至超過風衣的標準!如果出現任何延誤或質量問題…陳,后果會很嚴重!非常嚴重!”
“沒問題!”陳江河的心臟狂跳起來,巨大的喜悅和壓力同時襲來,“我以江河廠的信譽擔保!設備清單和合同副本明日傳真!首批五千件,保證提前一周,保質保量交付!合作愉快,維克多先生!”
掛斷電話,陳江河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靠在椅子上,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肺里所有的壓力都排空。賭贏了!八萬五千塊的資金缺口,靠著一場跨洋的豪賭,撬動了!
蘇雪晴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蒼白。她看著陳江河,眼神復雜。這個男人,為了工廠的生存和發展,可以如此瘋狂,如此不計后果。這究竟是魄力…還是危險的賭性?
“雪晴,”陳江河的聲音帶著勝利后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立刻準備預付款申請函和設備清單!明天一早發傳真!同時,通知老李和孫胖子,設備采購和電路改造,立刻啟動!時間…不等人!”
“是。”蘇雪晴應下,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陳江河叫住了她,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聲音低沉,“抽屜里…那個紅白波點的發圈…給紅梅送回去吧。告訴她…她的‘好心’,我明白。但廠里的規矩…不能破。那些碎布頭…以后,想個名正言順、記錄在冊的法子,再利用吧。”
蘇雪晴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陳江河一人。他再次看向墻上那張“江河領航”的草圖,船錨的圖案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重。他贏了眼前這一仗,撬開了資金暗礁。但商標注冊的銅墻鐵壁依然矗立,自主品牌的航程,依舊迷霧重重,暗礁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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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完**
**下一章預告:** 50%預付款到賬,設備升級與電路改造如何快速推進?秦紅梅收到發圈后與蘇雪晴的關系能否緩和?“名正言順”利用碎布頭的點子會是什么?波波夫的首批五千件襯衫能否提前保質保量交付?陳江河在商標注冊的銅墻鐵壁前,會如何尋找新的突破口?下一章:**《破浪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