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巫 王
- 霸王過江否
- 廬州之霸
- 3853字
- 2025-07-18 20:00:00
項宇在急怒攻心與重傷的雙重打擊下昏死過去,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虞姬、巖、木手和老斷四人,如同拖著瀕死巨獸的螻蟻,在溪隱長老的指引下,沿著隱秘的獸徑,翻越了數道險峻的山梁,最終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抵達了林溪部真正的核心腹地——巫蠱寨。
這里與霧谷截然不同。
沒有開闊的谷地,沒有湍急的溪流。寨子深藏在一條幽深、曲折、兩側峭壁如削的“一線天”峽谷盡頭。峽谷入口狹窄得僅容兩人并肩,被濃得化不開的、終年不散的灰綠色瘴霧封鎖,霧氣中隱約可見懸掛著風干獸骨和奇異草藥的藤蔓,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詭異氣息。若非溪隱長老用特制的藥粉驅散部分霧氣并念誦古老的咒語,外人根本無法找到入口。
寨內,巨大的溶洞與依山開鑿的石屋、懸于峭壁的木閣交錯層疊。光線昏暗,依靠洞壁滲出的熒光苔蘚和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獸脂燈照明。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礦物粉塵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寨民們穿著深色、繡滿詭異符文的麻布衣,眼神警惕而麻木,如同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幽靈。
這里是百越深處最神秘、最排外的部落之一,信奉古老的巫蠱之術,擅長用毒、馭蟲、占卜,甚至傳說能與山精鬼魅溝通。林溪部能在百越諸部夾縫中生存,靠的正是這令人畏懼的“巫”力。
項宇被安置在溶洞深處一間相對干燥、鋪著厚厚干草的石室中。溪隱長老親自為他處理傷口,用的不是尋常草藥,而是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和浸泡著毒蟲尸體的藥酒。治療過程如同酷刑,項宇在劇痛中短暫蘇醒,又因藥力猛烈而陷入更深的昏迷。
虞姬寸步不離。她拒絕了寨民提供的食物(擔心有毒),只喝自己用隨身攜帶的、在霧谷時收集的干凈種子煮的稀粥。她像最警惕的母獸,守護著昏迷的項宇,同時用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默默觀察著這個詭異寨子的一切——那些神秘的儀式、古怪的符號、寨民對溪隱長老近乎狂熱的敬畏。
巖和木手則如同兩頭受傷的孤狼,沉默地守在石室外,眼神中燃燒著對叛徒刻骨的仇恨和對未來的茫然。老斷的斷臂傷口在惡劣環境下惡化,高燒不退,被溪隱用更猛烈的巫藥強行壓制,整日昏沉。
時間在壓抑和詭異中緩慢流逝。項宇的傷在巫藥霸道而邪異的力量下,竟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愈合,只是那愈合的過程伴隨著持續的、深入骨髓的劇痛和詭異的幻覺。他仿佛在夢中不斷沉淪,被無數亡魂撕扯,又被一種冰冷陰森的意志強行縫合。
項宇再次恢復意識時,已是半月之后。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營帳,而是溶洞頂部倒懸的、閃爍著幽光的鐘乳石。身體依舊虛弱,胸口的劇痛減輕了許多,但右肩胛的貫穿傷處卻傳來一種奇異的、如同無數螞蟻啃噬骨髓般的麻癢感,伴隨著陣陣陰寒。
他艱難地側過頭,看到虞姬蜷縮在干草堆旁,疲憊地睡著了,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巖像一尊石雕般盤坐在洞口陰影里,木手則在不遠處,用一把新磨的石刀,專注地削著一截硬木。
“醒了?”一個蒼老、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在洞口響起。
溪隱長老拄著一根纏繞著毒蛇干尸的骨杖,緩緩走了進來。他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光,上下打量著項宇。
“你的身體……很奇特。”溪隱的聲音帶著一絲探究,“尋常人受此重傷,又中了‘瘴鬼’(一種混合瘴氣的尸毒),早該爛成一灘膿血。但你……竟能抗住我的‘蝕骨膏’和‘百毒引’……甚至……”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項宇右肩胛的傷處:“……引動了‘血髓蠱’的異動。”
項宇心頭一凜!蠱?!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傷處,那里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皮下似乎有細微的活物在緩緩蠕動!
“你……對我做了什么?!”項宇的聲音嘶啞而冰冷,帶著壓抑的怒火。
“救你的命。”溪隱面無表情,“‘血髓蠱’是我寨圣物,以精血毒物飼喂,可噬腐肉,通經絡,強筋骨。但它……只認強者。若你心志不堅,氣血衰敗,它便會反噬,吸干你的骨髓。”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芒:“它在你體內……很活躍。甚至……有些……興奮。”
項宇感到一陣惡心和寒意。他成了蠱蟲的宿主?!但身體內那股陰寒麻癢之下,確實又涌動著一股陌生的、帶著邪異力量感的暖流,讓他虛弱的身體似乎恢復了一絲力氣。
“為什么救我?”項宇盯著溪隱,“林溪部……不是不爭嗎?”
溪隱沉默片刻,骨杖輕輕頓地:“磐石獠勾結漢狗,欲圖吞并百越諸部。藤蛇、黑齒鼠目寸光,引狼入室。霧谷之變,非你之過,乃人心之惡。”
他抬起枯槁的手,指向溶洞深處,那里隱約傳來低沉、詭異、如同鬼哭般的吟唱聲:“巫蠱寨,避世,非畏世。漢廷欲染指百越,斷我巫蠱傳承,滅我部族根基。你……能造鹽鐵,能引天水(指水車),能焚巨艦……雖非巫,卻有‘巫’力。”
溪隱的目光變得銳利:“林溪部,可助你。但……你需證明,你非池中之物,非漢狗可噬之魚!”
證明?如何證明?
項宇看著溪隱眼中那深沉的、如同深淵般的算計,又感受著體內那蠢蠢欲動的“血髓蠱”,心中一片冰冷。這巫蠱寨,絕非善地。溪隱的援手,也絕非無償。
項宇的恢復速度遠超常人。巫藥的霸道和“血髓蠱”的詭異作用,讓他虛弱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汲取著力量。只是那力量帶著陰寒和邪異,每一次發力,肩胛傷處的蠱蟲便如同被喚醒般蠢蠢欲動,帶來鉆心的麻癢和刺痛。
他開始在虞姬的攙扶下,走出石室,觀察這個神秘的寨子。
巫蠱寨的生存環境比霧谷更加惡劣。峽谷狹窄,土地貧瘠,光照稀少。寨民主要依靠采集峭壁上的苔蘚、菌類、毒蟲和峽谷深處一種耐陰的塊莖為生,偶爾在溪隱的帶領下,冒險外出狩獵或采集珍貴藥材換取少量鹽巴(極其匱乏)。生活困苦,寨民大多面黃肌瘦。
寨子中央有一條水量不大、卻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流出,是寨子唯一的水源。取水極其困難,需要攀爬陡峭濕滑的巖壁,用皮囊或竹筒一點點汲取。
項宇的目光,落在了那條暗河上。
水!又是水!
他走到暗河流出的洞口,看著那汩汩流淌的冰冷泉水,又抬頭望向峽谷上方那狹窄的一線天光。
“引水……上山。”他低聲自語。
“引水?”跟在旁邊的木手愕然,“新王,這水在洞里,怎么引?峽谷這么陡……”
“造水車。”項宇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比霧谷的……更大!更好!”
他腦中閃過現代水利工程的模糊影像,結合霧谷水車的經驗,一個更大膽的構想逐漸成型。
“木手,去找溪隱長老,要人!要最好的硬木!要堅韌的藤蔓!”
“巖,帶人去探峽谷兩側巖壁,找最堅固的巖縫!”
命令下達。溪隱長老對項宇的“異想天開”并未阻止,反而提供了寨中儲存的、用于制作毒箭和巫器的最堅韌的鐵心木和百年老藤,并派出了寨中僅有的幾個精通木工和攀巖的寨民協助。
這一次,項宇不再是單打獨斗。巫蠱寨的工匠雖然技藝原始,但對木材和地形的理解遠超常人。項宇負責核心設計和關鍵節點(利用現代力學模糊概念),木手負責具體執行和溝通,巖則帶著磐石戰士負責最危險的攀巖固定。
巨大的水車輪盤在溶洞口外的巖壁上開始搭建。這一次,輪軸采用了更粗壯、更耐腐蝕的鐵心木,并用燒融的松脂混合礦石粉末進行防水加固。葉片不再是竹板,而是用堅韌的獸皮蒙在硬木框架上制成,更耐水流沖擊。傳動機構也進行了優化,采用了多組杠桿和更粗的藤纜。
最關鍵的,是引水渠的建造!
項宇放棄了霧谷那種翻斗式提水,改為在峽谷兩側陡峭的巖壁上,開鑿出一條極其狹窄、僅容水流通過的“懸空水槽”!水槽用鑿空的粗大圓木拼接,外側用巨大的木楔和藤纜死死固定在探明的堅固巖縫中,如同一條蜿蜒在懸崖峭壁上的木質巨龍!
工程極其艱險!工匠們需要懸吊在峭壁上作業,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谷。巖和幾個磐石戰士數次險死還生。寨民們起初只是麻木地執行命令,但隨著那不可思議的“水龍”在懸崖上一點點延伸,他們的眼神中漸漸燃起了好奇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一個月后。
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清晨,巨大的水車輪盤在暗河水流沖擊下,緩緩轉動起來!
“吱嘎……吱嘎……”
沉重而有力的轉動聲,打破了巫蠱寨死寂的清晨!
水流推動獸皮葉片,帶動輪軸旋轉!輪軸通過復雜的杠桿和藤纜,牽引著懸崖上那條“木質水龍”!
“嘩啦啦——!”
清澈冰冷的泉水,從暗河中被水車汲取,注入懸空水槽的入口!水流順著水槽,在重力的作用下,沿著陡峭的巖壁,蜿蜒向上!如同一條真正的活水之龍,攀爬著懸崖峭壁!
水流最終被引到了峽谷上方、一處相對平坦、被開墾出小片梯田的區域!水流注入新挖的蓄水池中,又從池邊溢出,沿著開鑿的小溝渠,緩緩流淌進新開墾的、貧瘠卻充滿希望的田地!
“水!水上山了!”
“天神啊!水真的上來了!”
“巫力!這是巫王的巫力!”
寨民們看著那從懸崖峭壁上流淌下來的、在晨霧中閃爍著光芒的泉水,如同看到了神跡!他們紛紛跪倒在地,對著那轉動的水車和懸崖上的水槽頂禮膜拜!口中念念有詞,充滿了敬畏和狂熱!
溪隱長老站在溶洞口,看著那引水上山的奇景,看著寨民們狂熱的跪拜,他那張枯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復雜的神情——震驚、狂喜、以及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緩緩走到項宇面前。項宇正站在水車旁,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肩胛處的“血髓蠱”在引水成功的瞬間,似乎也安靜了許多。
“此等‘巫’力……”溪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非人力可為。”
他猛地單膝跪地,以手撫胸,用最古老的百越巫禮,對著項宇深深拜下:
“林溪部……溪隱……”
“拜見……”
他的聲音在峽谷中回蕩,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跪拜的寨民耳中:
“……巫王!”
“巫王!”
“巫王!”
狂熱的呼喊聲如同山呼海嘯,瞬間淹沒了整個巫蠱峽谷!
項宇站在水車旁,感受著體內“血髓蠱”的蠢蠢欲動,感受著肩胛傷處那陰寒與力量交織的奇異感覺,聽著峽谷中回蕩的狂熱呼喊。
巫王?
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復雜的弧度。
這百越的深山洞窟,這詭異的巫蠱之力,這狂熱愚昧的信仰……
竟成了他絕境中,最后也是最詭異的一塊……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