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46年1月,周軍從岐山出發,沿黃河疾進,日均行軍30公里,6天抵達牧野。
兵臨朝歌的前夜,牧野的風卷著枯草掠過聯營。利簋坐在篝火旁,打磨著那柄只剩半截的短戟——誅仙陣里被劍氣削斷的戟尖,此刻正泛著暗紅的光澤,像極了他右眼永遠褪不去的血影。帳外傳來甲胄碰撞的脆響,八百諸侯的聯軍正在列陣,火把的光暈里,西岐士兵甲胄上“周”字的烙印,與商軍殘部甲胄的“商”字在風中遙遙相對,鐵與鐵的寒芒在月色下交織成網。
“明日卯時開戰。”姜子牙的聲音帶著霜氣,他將一卷羊皮地圖鋪在石上,指尖劃過牧野中央的白河口,“此處是商軍主力所在。紂王派了二十萬奴隸充作前鋒,每人背后都有監軍的戈矛,實則是想借我軍之手斬除異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內諸將,“那些奴隸頸間的紅繩,是用祭祀的犧牲血浸泡過的,紂王以為能憑此震懾,卻不知恐懼到極致便會生亂。”
利簋的手指撫過地圖邊緣的褶皺,那里還沾著界牌關的泥土。他突然想起誅仙陣前問通天教主的話,那些刻在甲骨上的祈愿,那些奴隸頸間的枷鎖,原來真的從未被神仙看見過。帳外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是個剛失去兄長的西岐少年兵,利簋將半截短戟遞過去:“握著,能睡得安穩些。”少年兵顫抖著接過,戟身上的云紋硌得掌心發疼,卻奇異地止住了淚。
天剛蒙蒙亮,白河口的水霧還未散盡,商軍陣中突然響起震天的鼓點。二十萬奴隸被押在陣前,他們赤著腳,腳踝上的鐐銬在泥地里拖出深深的溝壑,手里的青銅矛銹跡斑斑,不少矛頭早已彎折。最前排的少年奴隸頸后紅繩松了半截,露出一道青紫的勒痕,他腳趾在泥地里摳出的血痕,像極了甲骨上刻字的鑿子。利簋注意到,奴隸們彼此交換著眼神,有個豁了牙的老奴隸悄悄用肘部碰了碰身邊的年輕人,嘴角動了動,像是在說什么。
“放箭!”商軍陣后的貴族將領高聲喝令,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箭雨如烏云般壓向周軍,姜子牙卻突然揮動杏黃旗。旗面展開的剎那,空中的箭矢竟詭異地調轉方向,齊刷刷射向商軍后排的甲士。監軍的戈矛剛要刺向猶豫的奴隸,最前排的少年突然嘶吼一聲,用青銅矛劈開了身邊監軍的頭顱。紅繩從他頸間滑落,在風中飄成一道血線。
“他們不是敵人!”利簋突然嘶吼起來,聲音在戰場上顯得格外單薄,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奴隸陣中。他舉起半截短戟,朝著奴隸陣前沖去。身邊的西岐士兵先是一愣,隨即有個老兵喊道:“那孩子說得對!”率先跟著沖了出去,轉眼間,數百名士兵匯成一股洪流。
最前排的少年奴隸扔掉青銅矛,用牙齒咬斷了頸后的紅繩。這一舉動如同點燃的火星,瞬間燎原。二十萬奴隸如同決堤的洪水,轉身撲向身后的商軍。他們用石頭砸,用牙齒咬,用折斷的矛柄劈砍,那些象征著商王權威的甲士在混亂中被撕碎。利簋被裹挾在人潮里,半截短戟不知何時換了主人,他看見那個豁了牙的老奴隸用這柄斷戟劈開了將領的頭顱,戟尖的暗紅染上了新鮮的血,老奴隸咧嘴一笑,露出僅剩的三顆牙。
就在此時,商軍陣中升起一道黑氣。帝辛親率的禁衛軍終于出動,他們騎著黑馬,甲胄上鑲嵌的綠松石在晨光里閃著妖異的光,手中的青銅刀泛著冷光,刀背上還刻著饕餮紋。為首的紂王頭戴十二旒冕冠,臉上涂著朱砂,遮住了眼角的皺紋,手中的青銅鉞上還沾著昨夜祭祀的血,那血順著鉞刃滴落,在馬背上積成小小的血珠。
“逆賊!”紂王的怒吼震得水面泛起漣漪,他身后突然飛出無數梟鳥,每只鳥爪都抓著燃燒的麻稈,落在奴隸群中便燃起熊熊大火。老奴隸將少年護在身下,自己后背的衣衫瞬間燃起,他卻死死按住少年,直到火舌舔舐到脖頸才松開手,最后看了一眼朝陽的方向。
利簋在火海中翻滾,右臂被燒傷的皮膚粘在地上,撕下時帶起一片血肉。他看見那個咬斷紅繩的少年,正用身體為一個周軍士兵擋住落下的火團,士兵反手將少年按在身下,用盾牌護住他。突然,空中傳來羽翼振動的巨響,楊戩化作的巨鷹俯沖而下,鷹爪抓起紂王的黑馬,卻被紂王反手一鉞劈中翅膀,羽毛混著血雨落在利簋面前,有根羽毛正好粘在他流血的眼角。
“師父!”利簋朝著姜子牙的方向大喊,卻看見商軍陣后升起十二面黑旗——那是截教余孽布下的“血河陣”,陣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無數冤魂凝聚的血漿,血漿里還浮著沒燒盡的甲骨碎片,正朝著周軍陣營漫延。
姜子牙祭出打神鞭,鞭影在空中劃出金光,卻被血河陣的黑氣吞噬。利簋突然想起大禹遺跡的石碑,那些奇怪的符號此刻在腦海里活了過來,竟是疏導水流的咒文。他抓起身邊一根燒焦的木桿,在泥地里飛快地刻畫起來,手指被木刺扎出血,與泥土混在一起,將符號連成一條蜿蜒的溝渠,直指血河陣的陣眼——那里插著一柄斷劍,劍柄上刻著“商”字。
“往這里引水!”利簋的聲音嘶啞,他用身體擋住流來的血漿,木桿在手中被壓得彎曲。西岐士兵見狀,紛紛搬來石塊,順著他畫的溝渠壘起堤壩。有個斷了腿的商軍降兵,拖著傷腿運來一塊巨石,塞進堤壩的缺口,他對利簋咧嘴一笑:“俺爹就是奴隸,死在祭祀坑了。”血漿被引入臨時挖成的土坑,蒸騰起刺鼻的白煙,里面傳來無數冤魂的哀嚎——那是被獻祭的奴隸們,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白煙中仿佛浮現出無數模糊的身影,朝著遠方走去。
血河陣一破,紂王的禁衛軍頓時亂了陣腳。哪吒的火尖槍刺穿了紂王的左肩,槍尖帶出的血濺在他的冕冠上,染紅了垂下的玉旒。楊戩忍著傷痛撕下黑馬的韁繩,將紂王死死捆在馬鞍上,黑馬受驚嘶吼,卻掙不脫韁繩的束縛。利簋癱坐在泥地里,看著那個少年奴隸撿起他的半截短戟,在紂王的旒冕上刻下歪歪扭扭的“罪”字,刻痕深得能塞進一顆麥粒,那是老奴隸臨死前塞給少年的口糧。
夕陽西下時,牧野的血水里浮起無數甲骨碎片。利簋撿起一塊,上面刻著“王占曰:得”,字跡被血浸透,筆畫間仿佛能看見祭祀時奴隸們驚恐的臉。他突然明白,那些刻在甲骨上的話語,那些奴隸們未說出口的祈愿,原來從不需要神仙聽見——當二十萬只手同時撕碎枷鎖時,天地間最響亮的,便是凡人自己的聲音。
戰后清點戰場,有人在白河口的淤泥里找到一截斷戟,戟身上的云紋已被血泡得模糊。姜子牙將它遞給利簋時,發現斷口處竟卡著半片甲骨,上面的“商”字被利器鑿去了下半截,露出新刻的“周”字,筆畫稚嫩,邊緣還帶著毛刺,卻帶著鑿穿金石的力量。利簋握緊斷戟,感覺掌心傳來熟悉的溫度,像極了當初在比干爺爺身邊時,比干握著他的手教他刻字時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