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

衛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撞出回響，靴跟并攏發出脆響。

昏黃的廊燈，如同垂死的燭火，在冰冷的金屬門柵上投下搖曳的光影。一個肩章綴著將星、身著筆挺軍官制服的中年男人緩緩從陰影中踱出。

樸在勇——這位通過兵變攫取大權的“新主人”，面容如同刀劈斧鑿般冷硬，唯獨眼底浮著的那層笑意，像沾了油的假面，虛偽而黏膩。

衛兵動作利落地搬來椅子，恭敬地放在牢門前。樸在勇大馬金刀地坐下，交疊雙腿，手杖自然地擱在膝頭。他俯視著鐵欄后蜷縮的身影，目光刻意在她臉頰的紅腫與淚痕上停留片刻。

“金素英上士？”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玩味，如同戲耍落入蛛網的飛蟲：“101師團的精銳，王牌狙擊手‘夜鶯’？嘖，真沒想到會在這里，以這種……姿態見到你。”

他微微搖頭，嘆息聲里卻沒有半分溫度：“可惜啊，真可惜。不過，人是可以有選擇的。”

他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鐵柵，聲音放低，帶著蠱惑：“只要你點頭，打開你那倔強的小嘴，把該說的都說了。我不僅能馬上還你自由，還能讓你在原平警衛隊謀個位置。如何？比起在這骯臟的牢房里腐爛，或者步李正熙的后塵，這可是條陽關大道。”

金素英的頭垂得更低了些，散亂的黑發遮住了她的眉眼，只有嘴角的肌肉緊繃著，如同上弦的弓。沉默，是她此刻最鋒利的武器。

樸在勇臉上的假笑僵硬了一瞬，隨即恢復。

他靠回椅背，指節輕輕敲擊著扶手，像是給接下來的話語打著拍子：“李正熙的下場，你看得夠清楚了。執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條！聯邦？呵，聯邦早就是個笑話了，灰飛煙滅了！繼續抱著那腐朽的忠誠，就是找死！”

“華國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杰！金上士！這句話，同樣帶給你那些……躲在列車里的同伙！”他眼神陡然銳利，“告訴他們！只要放下武器，投誠于我麾下，為新時代效力，在文山站犯下的血債，我可以一筆勾銷！既往不咎！”

“呸！”

一口唾沫狠狠啐在冰冷的鐵欄上，粘稠的液體緩緩下滑。

金素英猛地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片，直刺樸在勇虛偽的眼眸。那一聲嗤笑，尖銳刺耳，飽含著無盡的不屑。

“西八！”樸在勇被這赤裸裸的羞辱激怒，手杖“砰”地一聲杵在地上。他強行壓下臉上的暴怒，試圖挽尊，“金素英！我在給你和你的同伙最后的生路！別不識抬舉！睜大你的眼睛看看——”

他猛地站起來，指向黑暗的、不知名的遠方：“鐵軌早已封鎖！文山站也已關閉！你那些同伙，就是鉆進了鐵罐子的老鼠，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強撐的威勢，手掌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如果不是我樸在勇愛惜人才，我大可以立刻派出部隊，沿著那兩根冰冷的鐵軌一直找過去！找到那輛該死的列車！然后——”

他做了一個向下揮斬的手勢：“就地正法！碾成齏粉！”

“你可以試試！”

金素英的聲音冰冷異常，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齒間磨礪過。

她這次單槍匹馬深入虎穴，本是為了減少同胞的死傷。然而，聽聞18旅兵變，目睹李正熙被樸在勇清算槍殺，她對眼前這個“將軍”和他手下那些蟲豸的恨意，早已如巖漿般在心底翻涌沸騰，恨不能立刻招來劉凱瑞的機甲，把這畜牲踩成肉泥！

樸在勇若真敢派兵去追列車？她只求他親自去！

西八！去死吧！

“你以為我不敢嗎？！”樸在勇被徹底激怒了，幾乎是吼出來的。

憤怒讓他暫時放下了試探的偽裝，試圖從對方眼中找出一絲恐懼或者破綻，壓低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列車上藏著幾個異能者，就能無敵了吧？就能保你不死？呵，天真！”

他早已收到文山前哨站更詳細的戰報——昨夜追擊部隊，全軍覆沒！現場尸體殘缺不全，景象如同地獄！

更令人心悸的是，報告中還提到了……巨大的腳印！

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那列車上藏著不可小覷的力量。

至少兩個異能者：一個可以發電驅動高鐵前進；另一個，可能擁有巨人化的能力。

他現在就想從金素英嘴里套情報，列車上到底有幾個強敵？總不可能那么長的一輛列車，就倆人吧？

金素英干脆地閉上了嘴，下巴卻昂得更高，唇角那抹冰冷的嘲諷弧度紋絲不動。反審訊訓練刻在骨子里，樸在勇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話里的引誘，在她眼中都拙劣如孩童的把戲。

套話？休想從她這里掏出一個有用的字！

“西八！”樸在勇爆發出一聲極粗鄙的怒罵，臉上肌肉因極力壓制暴怒而抽搐著。

他猛地轉身，動作幅度之大帶倒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實木椅腿砸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衛兵下意識地想上前扶，被他眼中瞬間噴發的戾氣逼退，僵在原地。

一股強烈的殺意瞬間充斥了樸在勇的胸膛，他幾乎想立刻下令，讓衛兵打開牢門，親手擰斷這個不識時務的女人的脖子！讓她的桀驁和嘲諷永遠凝固在臉上！

但腦海中那些血淋淋的情報碎片——“堪比地獄”、“巨人腳印”，還有金素英那句冰冷而篤定的“你可以試試”，像冰冷的潮水突然沖散了熾怒的火焰。

金素英的硬氣和有恃無恐，如同鋼針，刺破了他虛張聲勢的氣球。

他表面貶低著那崩塌的聯邦，內心深處卻太清楚那曾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

他只是賭它在末世亂局中分身乏術，無暇顧及科瑞爾這偏僻角落，甚至被末世拖垮，鯨落。

然而現在，一輛神秘、強大、自稱屬于聯邦的列車就在郊外游蕩……它能如此及時的出現，真的是巧合嗎？真的只是要借道路過原平站回國嗎？會不會……就是沖著他樸在勇來的？

假道伐虢的故事他也是聽過的！

想到這里，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甚至瞬間腦補出那列車的模樣——打開的不是車廂門，而是聯邦軍標志性的作戰平臺，涌出數百名身經百戰、裝備精良的特種士兵，再加上詭異莫測的異能者……一場針對他的斬首行動！

“看好她！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她！”

說完，他不再看金素英一眼，仿佛身后的牢籠里關著的只是一塊令人厭惡的朽木。

他抬起手，粗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肩上象征權力的將星，似乎想將那份被挫敗的狼狽一并拂去。接著，他以一種近乎發泄的力度，重重一腳踹開倒在地上的椅子。

“哐當！”刺耳的噪音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

“走！”他幾乎是從喉嚨里吼出這個字，再沒有來時那份偽裝出的從容與算計。

將軍的黑色皮靴重重地踏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響聲，頭也不回地朝著來時的方向大步離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越來越遠，只留下濃重的失敗感和無處發泄的暴戾氣息，與那昏黃的燈光一起，沉沉地壓在狹小的空間里。

鐵欄后，金素英緩緩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中的濁氣。嘴角那抹冰冷的嘲諷，在確認樸在勇腳步聲消失后，終于微微上揚，化為一絲疲憊卻清晰無比的真切輕蔑。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崔幼真的監牢里竄出，眨眼便融入了她身后的陰影。

金素英警覺地回頭，便看見角落出現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發出孩童般的疑問：

“聯邦？列車？真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