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瑞被送去運輸隊,找了輛卡車讓他試駕,管事的起初還覺得他太年輕,但見他車技嫻熟便爽快收下了。
“老王,這是小劉,歸你帶了。抓緊把貨運完!”
管事兒的嗓門提得老高。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的中年漢子應聲跑了過來,滿臉的風霜印記,像塊久經使用的糙石頭。這正是老王。
王師傅手腳麻利地帶著劉凱瑞把空頭的卡車開到倉庫前,利索地掛上一節半掛車板,又遞給他一部對講機,簡單交代幾句:“跟緊了,看著前面我的車尾燈,別掉隊,有情況吱聲。”
語氣里透著老司機慣有的簡明與不容置疑。
劉凱瑞坐進駕駛室,握住方向盤。王師傅則鉆進了打頭的那輛卡車。兩輛車各裝載著兩只巨大的金屬集裝箱,徑直開出位于庫場的營地,朝著市區方向駛去。
他的心思并不在拉貨,趁著路上沒有旁人監督,便按下對講鍵,語氣盡量自然地打聽:“王哥,咱們這是去哪兒?”
“南洞。”
王師傅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
仁州市總共八個區,南洞區便是其中之一。
“咱去南洞拉什么貨啊?”
劉凱瑞又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專心開車,跟緊,快到了。”
王師傅不愿多說。
劉凱瑞怕問急了惹他懷疑,便老老實實閉嘴,開車跟著他。
車子最終在一個用廢舊公交、建筑垃圾和層層鐵絲網臨時堆砌出的街壘前停下。
幾個佩戴有“三相印”袖章的士兵出現在街壘后方,警惕地打量著他們。王師傅似乎和他們很熟,搖下車窗打了個手勢,簡單地驗看了證件后,沉重的路障被緩緩移開。
駛過街壘沒走多遠,他們便被路障再次攔下,這次過不去了,士兵只讓他們原地等待指令。
劉凱瑞好奇地探出身子,遠遠望見一片經過精心改造過的街區,主干道被清空出來,道路兩側是廢棄車子和積雪壘成的墻,出口用集裝箱擺成“口袋陣”兜住。搭建這一切的吊車還停放在口袋陣“后面”。
突然,一陣噪音從街區里面傳來。
孩子的哭鬧、女人的尖叫、鍋碗瓢盆的碰撞、甚至還有略顯走調的流行歌曲片段。
這些聲音在死寂的末日城市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和不祥。
終于,幾架無人機出現在視野里。它們底下掛著音響,這些噪音正是它們發出的。
劉凱瑞想起之前聽沈國棟說過,“三相印”是用無人機和喇叭把喪尸引走的。
果然,緊追在無人機后面的,是如同食堂開飯般亢奮奔跑的尸群,烏泱烏泱,密密麻麻。
集裝箱里的音響也響了起來,接過了吸引喪尸的接力棒。
尸群嘶吼著,循著聲音瘋狂地沖進敞開的集裝箱里。
“哐當!咔擦!”
隨著喪尸進入集裝箱,集裝箱砸門立刻被遠程遙控關閉。
“咚!咚!咚!咚!”被困住的喪尸開始在里面亂沖亂撞,互相擠壓,卻無法形成合力。
“哧——”集裝箱內釋放出濃密的白霧。
撞擊聲漸漸平息,嘶吼也消失了,里面徹底安靜下來,仿佛真的變回了一箱箱尸體。
無人機繼續在街區上空盤旋搜尋,確保沒有遺漏。躲在暗處的士兵這才出來打掃戰場,檢查集裝箱是否鎖牢,并貼上封條。
這時,守在哨卡的士兵接到對講機指令,搬開路障,揮手示意他們進去。
等他們將車停好,吊車便將空置的集裝箱卸下,把那些裝滿喪尸、貼著封條的集裝箱吊裝到他們車上,底下協作的工人跑過來幫忙固定。
“走了,跟緊我。”王師傅招呼一聲,帶頭拉著沉重的貨物往回開。
劉凱瑞趕緊開車跟上。等駛出哨卡,他才忍不住按下對講機:“王哥,這……這是喪尸啊!”
“嗯,我們拉的就是喪尸。”王師傅的聲音很平靜。
“不是,王哥,咱拉這些鬼東西做什么?”劉凱瑞故作震驚地問道。
末世以來經歷了這么多,他心中其實早有懷疑:三相印這幫人,該不會是用喪尸在喂養什么怪物吧?
王師傅卻答道:“凈化。”
“凈化?”
“他們是靈魂被污染的罪人,但三相神會凈化它們的靈魂……”
“三相神可以把它們變回人?”劉凱瑞追問。
“它們罪孽深重,已經沒法做人了。”
王師傅的語氣帶著一種篤定,“但凈化后,至少可以不讓它們的靈魂墮入地獄。吾主慈悲!”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仿佛自己正參與著一項拯救蒼生、凈化世界的神圣使命。
平心而論,這確實也算件善事。把喪尸抓走處理掉,總比放任它們在市區游蕩傷人、擴散病毒強。
劉凱瑞不想再深究三相印抓喪尸的目的,愛咋咋地,他不是來多管閑事的,而是來尋找升級列車所需的鋼材以及三相印手中“能在夜晚正常出門”的妙法(假如有的話)。
等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就得抓緊北上歸國,管他仁州洪水滔天。
劉凱瑞于是轉移話題問道:“對了王哥,前段時間不是極夜嗎?沒太陽咱也要拉貨?”
“拉呀。”
“但我聽說天黑之后容易遇到…額,一些詭異事件。您晚上出車沒遇到過嗎?比如鬼打墻?”
“詭異事件?沒遇到過。”
王師傅笑道,語氣里帶著信徒特有的坦然,“這是三相神腳下,有三相神庇佑,哪能有什么詭異?”
“……”
劉凱瑞算是看明白了,又是一個三相神的忠實信徒,神神叨叨的,問了也是白問。
合著你們晚上能大搖大擺出門,全靠三相神罩著唄?
難道我以后也得在車廂里供個三相神,出門前再拜拜求個平安符,就能不撞上詭異?
這不扯淡嗎?
“對了,小劉,倉庫里有一批鋼卷,你拉不拉?”
對講機里忽然傳來王師傅的詢問。
“嗯?”
聽見鋼卷,劉凱瑞兩眼放光。
王師傅補充解釋道:“咱也不是坑你新來的,這行有句俗話叫‘窮死不拉管,餓死不拉卷’,這鋼卷確實是不好拉,一不小心就是車毀人亡……但我看你好像挺害怕拉喪尸的,你要實在不想拉喪尸,你可以去拉鋼卷。”
臥槽?還有這種好事?你這不是白給嗎?
劉凱瑞內心狂喜,但嘴上還是得猶豫一下:“這個…我試試看吧。不怕您笑話,我這人膽子小,一車喪尸在身后確實太滲人了,尤其是晚上出車。比起喪尸,我覺得鋼卷其實還好一些……”
前車的王師傅聽他答應,無奈發笑,心說:終究還是太年輕啊,分不清哪個是真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