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詞不知重復了多少遍，直到每個人的聲音都帶上嘶啞，精神在亢奮與麻木的臨界點游移。小頭目終于滿意地一揮手：“禮成！心懷感恩，用餐！”

工作人員這才開始發放食物，每人僅有一塊巴掌大的面包，小孩子減半。

有新來的幸存者餓急了，撲上去想多搶兩塊面包，卻被工作人員一腳踹翻在地。旁邊的士兵立刻沖上來，槍托和警棍劈頭蓋臉地砸下，直到打得那幾個“刁民”頭破血流，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才停手。

“貪！”

小頭目指著被打翻的刁民教訓眾人：“這場末日浩劫，全因人性的貪婪！人類貪得無厭地向自然索取資源，甚至膽敢染指神祇專屬的天外宇宙，這才招致神罰！你們這些罪人，時至今日，竟還在貪心！還不知足！”

“記住，只有三相神賜予你們的，你們才能伸手！”

“所有人跪下！跟我懺悔！”

小頭目粗暴地叫停了食物發放，舉著擴音器呵斥。人群早已精疲力竭、無心反抗，只能怨恨地瞪一眼那些鬧事害他們受到牽連的該死的刁民，然后齊刷刷跪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祈禱早些領到食物。

“我有罪——”

小頭目再次領頭，又一段漫長而重復的禱告響徹倉庫。直到所有人都徹底“老實”了，或者說完全麻木了，工作人員才重新開始發放面包。

但就這么一小塊面包，怎么可能吃得飽？

劉凱瑞下意識看向那些佩戴袖章的工作人員和士兵，他們雖然神色嚴肅，但臉頰飽滿，眼神銳利，氣色遠非這些面黃肌瘦的幸存者可比。

也就是說，想吃飽，就得成為三相神的“自己人”？

劉凱瑞發現，從執事，到普通工作人員，再到底層收容的幸存者，這個組織已經靠著食物分配搭建起森嚴的等級制度。

與傳統幸存者組織“多勞多得”的架構不同，勞動與貢獻至少表面上是可量化的指標，多勞少得肯定會引起底層人對組織的不滿。

但對三相神的信仰是無法被量化的，它完全由上位者說了算。

一旦完全被這套邏輯馴化，幸存者們將在精神上被徹底奴役。即便累死累活也食不果腹，他們也不會反抗，只會將這一切歸咎于自己“不夠虔誠”“罪孽深重”，然后更加拼命地勞動和祈禱，以換取那點微薄的、象征著“神恩”的救贖。

負責接引的工作人員說是不強迫他們勞動，但等到真的馴服后，勞動就是自愿的了，確實談不上強迫。

短暫的用餐時間結束，一個身披黑色長袍、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步入了倉庫。

看裝扮應該就是銀首執事。

他打著“遴選侍女服侍三相神”的旗號，在人群中逡巡挑選，目光挑剔地掃過一張張年輕面孔。最終，十幾名容貌姣好、身材高挑（目測超過170公分）的女子被選出帶走。

圍觀者心知肚明，所謂服侍神祇是假，滿足執事私欲才是真。

然而，一片死寂中，無人敢出聲。甚至連被選中的女子本人和她們僵坐一旁的親人，都選擇了緘默，逆來順受。

就在這時，銀首執事踱步到沈國棟一家面前，腳步倏地頓住，面具孔洞后的目光釘在了他女兒身上。那聲音透過冰冷的金屬傳來，毫無起伏：“你可愿侍奉吾主？”

沈國棟一家瞬間僵住了。女兒惶然抬頭看向父親。

沈國棟慌忙弓腰解釋：“大人，我閨女…閨女她嫁過人了，還…還生過孩子……”

銀首執事置若罔聞，目光依舊鎖在女孩身上，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又重復一遍：“你可愿侍奉吾主？”

旁邊的小頭目立刻沖上前呵斥：“執事大人垂詢是天大恩典！侍奉三相神是無上的榮光！還不快叩謝答應！”

“我…我…愿意。”

在威壓之下，她只得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卻不忘整理儀容。

雖然生過孩子，又經歷過末世的折磨，現在的她臉色很憔悴，但美人底子還在，并不比其他被選中的小姑娘差。

沈國棟見狀也只能暗自嘆息，不敢再多說，低頭繼續哄著外孫睡覺。

銀首執事挑完侍女，接著又問道：“這里有人會開卡車嗎？”

一旁的小頭目見無人應聲，便舉著擴音器替銀首執事又喊了一遍。

劉凱瑞遲疑片刻，把手舉了起來：“執事大人，我會開卡車。”

“你？”

銀色面罩下，男人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小頭目怒斥道：“臭小子，你才幾歲啊就會開卡車？你可知道欺騙執事大人會有什么懲罰？”

劉凱瑞連忙解釋道：“我們家祖上三代都是開卡車跑貨的，我從小耳濡目染就會開車，后來又在蘭香技師學院進修過！您別看我年輕，論駕齡我也是老司機了！”

他目光真誠，不似有假。

一聽是大名鼎鼎的蘭香技師學院出來的，銀首執事微微頷首，勉強信了他的話。

畢竟，會不會開車，一會兒上車一試便知。

真敢騙人？當場打死就是。

……

劉凱瑞和那些被選中的女孩們一道，跟著銀首執事離開昏暗的倉庫，向著營地深處走去，迎面走來一隊荷槍實彈的黑首執事。

也不知道他們戴著面罩是怎么認出彼此的，只見那銀首執事笑著上前，與那領頭的黑首執事熟絡地打招呼：“嘿，安德利，今晚吾主將在三重虹橋賜福，你們要來嗎？”

看他們互動的方式，銀首執事似乎并不比黑首執事地位高。

所謂的金首、銀首、黑首大概只是職能劃分，而非等級。

安德烈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掃向他身后的幸存者，當看到站在女人堆里的劉凱瑞時不由一怔——

不久之前在市區追蹤173號樣本時偶遇沈國棟一家，這個小子也在其中。

當時他就隱隱覺得這小子身上有一絲危險氣息，沒有證據，全憑多年戰斗經驗養成的直覺。

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再次碰面。

未免也太巧了？

注意到安德烈的目光，銀首執事連忙解釋：“別誤會安德烈，他不是神選侍女。這小子會開車，運輸隊那邊急著要人手，我順道送過去。”

“運輸隊？”

安德烈點點頭，想到還有正事在身上，暫時先不管劉凱瑞，只暗中記下他的去處，目光已經轉向人群中的范文靜，接著將銀首執事拉到一旁，低聲轉述教授的指令。

銀首執事聽著，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顯然對這指令感到意外，但他不敢多問，只是連連點頭稱是。

說完，安德烈沒再多停留，徑直帶人離去。

經此插曲，銀首執事也沒興趣驗證劉凱瑞是否會開車，隨意揮揮手，吩咐一個手下：“你，帶他去運輸隊交差。”

他自己則領著那十幾名年輕女子，朝另一個方向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