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萊克學院的清晨,總是伴隨著混雜著青春荷爾蒙與絕望氣息的哀嚎。
“二十圈?!院長,您這是想讓我們累死嗎?”奧斯卡的臉皺成了一團苦瓜,聲音里充滿了悲愴。
“就是啊院長!”馬紅俊頂著一雙黑眼圈,有氣無力地附和,“我昨晚邪火攻心,現在腿都是軟的,您這是趁我虛,要我命啊!”
弗蘭德背著手,用他那雙藏在黑框眼鏡后的精明小眼掃視著眾人,嘴角勾起一抹奸商的冷笑:“跑不動?可以。晚飯減半,外加廁所打掃一個月。”
哀嚎聲,戛然而止。
戴沐白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始活動手腕腳腕,顯然對這套流程早已習以為常。
唐三和小舞雖然對這堪稱變態的訓練量感到驚訝,但也只是默默地開始熱身。
而朱竹清,她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表情,冰冷的臉龐上只有專注,仿佛她生來就是為了奔跑和戰斗。
七個人里,有人哀嚎,有人認命,有人則早已習慣。這幾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交織成一幅和諧而怪誕的圖景。
直到第七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如同一滴不合時宜的甘露,滴入了滾燙的油鍋。
“我拒絕。”
寧榮榮站在原地,一身潔白的連衣裙在泥土操場上顯得格格不入。她微微揚起天鵝般優美的脖頸,臉上是甜美而疏離的微笑,語氣溫柔,內容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我可是輔助系魂師,這種粗魯的體能訓練,并不適合我。而且,我父親也從來沒讓我……”
“停!”弗蘭德抬手打斷了她,開始了他枯燥的說教:“寧榮榮同學,我必須糾正你。正因為你是輔助系,才更需要體能!戰場上,敵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不會逃跑的輔助系魂師,不是一個好魂師!而逃跑,需要的就是體力!”
寧榮榮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閃過不耐煩。
她甚至懶得反駁,只是微微歪了歪頭,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道:“可是,我身邊總會有伙伴保護我的,不是嗎?”
你們這些戰魂師,不就是干這個的嗎?
氣氛,瞬間僵住。
弗蘭德被她這理所當然的態度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一張鞋拔子臉漲成了豬肝色。
就在弗蘭德即將發作,用魂圣的威壓強行鎮壓時,一道溫和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
“院長,這堂課,不如交給我吧。”
沈序面帶微笑,緩步上前,對弗蘭德微微頷首。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助理導師,沈序。”
弗蘭德一愣,想起了昨天辦公室里的那場交易。
最終,他壓下了胸中的火氣,重重地冷哼一聲,竟真的退到了一旁,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助理導師?
小舞眼中寫滿了純粹的震驚和不解。
看書的不是……跟我們一起來的嗎?
唐三則是瞳孔微縮,瞬間將眼前的一幕與昨天趙無極的免試待遇聯系了起來,心中恍然。
寧榮榮的反應最為激烈。
她先是愕然,隨即,那份愕然便化作了加倍的鄙夷和被挑釁的憤怒。
憑什么?一個乳臭未干的家伙,也敢來教訓我?!
沈序緩步上前,臉上帶著那副無可挑剔的君子笑容。
他對弗蘭德微微頷首,然后轉向寧榮榮,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責備。
“榮榮同學,我想,你可能對伙伴二字,有一些小小的誤解。”
他沒有直接批評,而是從另一個角度,開始了堪稱藝術的邏輯誘導。
“一個團隊,就像一頭身經百戰的強大魂獸。戰魂師是它堅不可摧的骨骼,敏攻系是它撕裂敵人的爪牙。”
他的聲音清朗而富有磁性,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擊在眾人的心上。唐三和小舞等人,都下意識地被這番話所吸引,認真地聆聽著。
“而你,我們尊貴的輔助系魂師,是為這具龐大身軀供給一切力量的……心臟。”
“心臟固然強大,但也最脆弱。伙伴的保護,不是理所當然的義務,而是基于信任和價值交換的情誼。當你能為團隊帶來勝利時,伙伴會用生命守護你。但如果你自己都放棄了讓自己變得更堅韌的可能,那么,你又如何讓伙伴相信,你能支撐他們到最后一刻?”
“你所認為的粗魯訓練,恰恰是在為你這顆至關重要的心臟,錘煉出一副足夠堅固的胸膛與鎧甲。因為在真正的戰場上,不會有敵人因為你是女孩子,因為你是七寶琉璃宗的小公主,就對你手下留情。”
這番話,條理清晰,邏輯縝密,既點出了團隊的本質,又給足了寧榮榮面子,將枯燥的訓練,升華到了關乎信任與價值的戰略高度。
就連弗蘭德,都在心中暗暗點頭。這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
然而,他面對的,是寧榮榮。
一個完全不按邏輯出牌的,被寵壞的小魔女。
寧榮榮眨了眨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臉上忽然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嘴角微微下撇,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你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騙我,讓我跟你們一樣,去當跑圈的苦力嗎?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她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耍起了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跑!你們誰愛跑誰跑去,別拉上我!”
沈序微笑著,繼續保持著那副循循善誘的導師模樣。
“榮榮同學,伙伴之間的保護,從來不是單方面的義務,而是基于相互付出的信任。你此刻的任性,是在透支未來隊友對你的信任。當這份信任被你消耗殆盡時,你所依仗的保護,就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信任?笑話!我需要你們的信任嗎?我的武魂是七寶琉璃塔誒!只要我站在這里,你們就得上趕著保護我!這是你們的榮幸,懂嗎?”
“倒是你,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助理導師,跟我差不多大,也配來教訓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說的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不就是想在大家面前表現,討好那個鞋拔子臉院長嗎?我見得多了,你這種想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偽君子!”
沈序臉上那層溫潤的面具第一次出現了瞬間的僵硬。
寧榮榮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這讓她愈發得意,也愈發變本加厲。她上前一步,幾乎將那張寫滿了驕縱與輕蔑的臉湊到沈序面前,一字一頓地挑釁道:
“怎么?被我說中了?無話可說了?”
“我告訴你,今天這二十圈,我就是不跑!你能拿我怎么樣?”
“有本事,你就動我一下試試?”
她高高地揚起下巴。
“我,七寶琉琉璃宗宗主寧風致唯一的女兒,金枝玉葉。你敢碰我一根手指頭,我保證,我劍爺爺和骨爺爺會把你碾成肉泥!”
“你敢嗎?”
空氣仿佛凝固。
沈序臉上的溫潤笑容,僵住了。
他微微低下頭,仿佛在極力忍耐著什么,肩膀卻不受控制地開始輕一下一下地聳動。
“呵……”
一聲極輕的、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的氣音,泄露了出來。
隨即,這聲氣音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低沉壓抑的的笑聲。
他越笑,肩膀抖動得越厲害,最后,他緩緩抬起頭,那張俊美得無可挑剔的臉上,溫潤的笑容早已被一種扭曲的表情所取代。
愚蠢,簡直不可理喻。
把別人的保護當成理所當然的義務,典型的巨嬰思維。
看來,有些道理,是說不通的……
下一刻,在寧榮榮那錯愕的注視下,沈序臉上所有溫潤的笑容,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漠然。
他的身形一閃,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寧榮榮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
寧榮榮的驚呼聲還未完全出口,便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凌空抱起!
沈序甚至沒有費半點力氣,就那么一把將她攔腰扛在了肩膀上,像扛著一個毫無分量的麻袋般輕松寫意。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登徒子!”
寧榮榮的掙扎與咒罵,對他而言,如同清風拂面。
他扛著她,在所有人——包括弗蘭德、唐三在內——那震驚到失語的目光中,大步走到了空地的中央。
他隨意地坐在一塊干凈的石頭上,將寧榮榮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這個姿勢,讓她那包裹在潔白長裙下、挺翹渾圓的臀部,以一種極度羞恥的角度,完全暴露在了清晨的空氣和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他高高地揚起了手。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死寂的操場上悍然回蕩!
寧榮榮先是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短促尖叫,隨即爆發出更加凄厲的怒罵:“你敢打我?!沈序你這個混蛋!我爹是寧風致!他不會放過你的!”
“第一,在史萊克,沒有公主,只有學員。學會服從。”
啪!
又是一記重擊,清脆得令人牙酸。
“嗚……你這個惡魔!我恨你!我恨你!”
“第二,學會尊重你的導師,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
啪!
“嗚……你……你給我等著……”
“第三,永遠不要用你的天真,去挑戰一個團隊的規則底線。因為那會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啪!啪!啪!
寧榮榮的咒罵,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帶著哭腔的嗚咽。
她那劇烈的掙扎,也漸漸停止,最后只剩下趴在沈序膝上,無助而劇烈的、全身性的顫抖。
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背景,所有的倚仗,都在這幾下毫不留情的巴掌下,被徹底打得粉碎。
沈序忽然停下了手,微微皺起了眉。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濕熱黏膩。
在眾人困惑不解的注視下,他緩緩抬起那只剛剛行完兇的手。
下意識地,將那沾染了不明液體的手指,湊到了自己的唇邊。
輕輕地,舔了一下。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咸的。
是淚水。
沈序松開了手。
寧榮榮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兔子,猛地從他膝上跳下,踉蹌著退后了幾步。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只是用一雙憎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了沈序一眼。
她捂住自己的臉,哭著,頭也不回地,朝著宿舍的方向狂奔而去。
弗蘭德看著寧榮榮逃離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個緩緩起身、仿佛什么都沒做的沈序,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這小子……下手也太他媽狠了!
那可是寧風致的掌上明珠!是七寶琉琉璃宗上下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小祖宗!
小剛啊小剛!你個天殺的老混蛋!
弗蘭德在心中,用盡畢生的詞匯量,瘋狂地問候著他那位二十年未見的老友。
悔!
腸子都悔青了!
昨天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信了這個小瘋子的鬼話,簽了那份堪比賣身契的狗屁計劃書?!
為了強行挽回自己作為院長的尊嚴,弗蘭德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剩下的六個已經完全傻掉的學生,咆哮道:
“看什么看!都他媽愣著干什么!”
“所有人,給我跑完二十圈!”
“跑不完的,今天誰也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