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衣初啼
- 詭秘探源
- 夜下悟道
- 10073字
- 2025-06-24 01:07:15
那聲輕飄飄、如同指關節叩擊朽木的“篤”,余音仿佛還粘稠地滯留在死寂的空氣里。我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針,死死釘在緊閉的后門門板上。光柱下,幾縷慘白纖細、如同竹纖維般的絲狀物,正從門檻內側的門縫里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向外滲出,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的質感。
它們像活物般微微蠕動,試探著這個剛剛經歷過風暴的空間。
左手依舊捏著那截冰冷的斷指,斷口處森白的竹骨茬口在強光下泛著幽光。右手,無聲地探入了外套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盒子,以及旁邊硬殼筆記本粗糙的封面。
沒有動。
只是靜靜地站著,強光手電的光柱穩定地籠罩著那扇門,如同無形的牢籠。時間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粘稠而漫長。那些滲出的慘白絲線,在光柱的照射下似乎瑟縮了一下,蠕動的速度變得更加遲緩、更加小心翼翼。
幾分鐘過去。它們沒有再增多,也沒有縮回,就那么僵持在門縫邊緣,如同垂死蜘蛛最后吐出的幾縷殘絲。
口袋里的手機,毫無征兆地震動起來。短促、規律,打破了這凝重的寂靜。
我收回目光,左手依舊捏著斷指,右手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冷光,顯示的是“李法醫”。接通,放在耳邊。
“喂?!蔽业穆曇粼诳諘绲募堅昀镯懫?,平淡無波。
電話那頭,老李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一種壓抑不住的急促:“陳老板!城西所剛送來的那只斷手!就是沾血的那個紙手!出……出狀況了!”
“說?!蔽叶⒅T縫下那幾縷僵死的白絲。
“我們剛把它從證物袋里取出來,準備做初步痕檢……它……它自己動了!”老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風!沒任何外力!就放在不銹鋼托盤里!那幾根紙糊的手指頭……它自己蜷起來了!還……還抓撓了一下托盤底!發出那種……那種刮玻璃的聲音!滲人!現在……現在又不動了,但……”
“知道了。”我打斷他,視線掃過工作臺上張伯僵硬的尸體,“派人來張記壽衣店。帶上全套現場勘查和法醫裝備。兩具‘尸體’。一具在明面,一具是灰燼。封鎖現場,最高級別?!?
“……張記?張伯?”老李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明白了!馬上到!最高級別封鎖!”
電話掛斷。死寂重新降臨,但空氣里似乎多了一絲無形的張力。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后門和門縫下僵死的白絲,強光手電的光柱移開,開始仔細掃視整個店鋪。
滿地狼藉的紙屑和焦黑灰燼。翻倒的紙人紙馬空洞地咧著嘴。工作臺后,張伯的尸體凝固在死亡的瞬間。角落里,那堆矮小紙人燒成的灰燼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幽藍火焰的冰冷余韻。
我的腳步在散落的灰燼和紙屑間移動,避開明顯的痕跡區域。最終,停在靠近店門內側、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這里堆放著一些捆扎好的、未拆封的黃表紙和成卷的細竹篾,沒有被之前的狂風波及。
強光手電的光柱被我調成散射模式,放在腳邊,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我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坐了下來,脊背挺直。左手,依舊捏著那截冰冷的斷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光滑的竹骨斷茬。右手,則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個硬殼筆記本和那支徹底干涸的藍色圓珠筆。
借著微光,我翻開筆記本。干涸的筆尖在紙面上劃過,留下深刻的、無色的凹痕。沒有記錄新的內容,只是反復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之前寫下的幾個關鍵詞:
>竹骨為“通道”或“錨點”。
>張伯為次級節點。
>源頭(主)未現。
>目的?
>為何選定老周家庭?
筆尖劃動的沙沙聲,在死寂的店里是唯一的聲響。每一次描摹,都像在梳理腦海中紛雜的線索碎片。老周女兒玲玲的照片。亡妻阿娟塵封多年的舊照。張伯口袋里的邪異布符。紙篾怪物胸口的縫合。法醫室那只突然“活”過來、沾血的紙手斷掌……
還有,此刻左手中這截冰冷的、連接著未知的斷指,以及門縫下滲出的、同樣慘白的絲狀物。
它們像無數條冰冷的線,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指向一個更深沉、更龐大的謎團核心。
時間在無聲的思考和等待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終于傳來了由遠及近的、壓抑的警笛聲,很快又熄滅。緊接著是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剎車聲,車門開關的砰砰聲。
壽衣店虛掩的臨街店門被猛地推開,刺眼的手電光柱和頭燈燈光瞬間涌入,驅散了店內的部分昏暗。
“封鎖現場!拉警戒線!前后門都守?。∫恢簧n蠅都不準放進來!”一個沉穩而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是分局刑偵隊長趙剛的聲音。他高大的身影第一個跨入店內,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滿地狼藉,最后定格在工作臺后張伯的尸體上,眉頭緊緊鎖起。他身后跟著幾名全副武裝、戴著口罩手套、神情凝重的刑警,以及提著沉重勘查箱的法醫老李和一個年輕的助手。
“陳老板!”趙隊看到了角落里的我,大步走了過來,語氣凝重,“情況?”
“初步控制?!蔽艺酒鹕?,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聲音依舊平淡,“主目標已強制遣返,次級節點死亡。但現場遺留物有高度活性殘留和未知污染風險?!蔽覍⒆笫种心笾臄嘀高f向老李,“首要證物。接觸需最高防護等級。疑似能量通道殘留體。”
老李看到那截斷指和斷口處露出的森白竹骨,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他立刻從助手那里接過一個特制的、帶有鉛封內襯的金屬證物盒,小心翼翼地用長鑷子夾起斷指放了進去,立刻扣緊盒蓋。
“明白!最高防護!”老李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悶,他轉向助手,“小劉!立刻對現場所有肉眼可見的灰燼、紙屑、殘留物進行分區取樣!尤其是靠近后門區域的!全部按高危生物污染源處理!動作快!”
助手小劉臉色發白,但動作利索地應了一聲,立刻開始工作。
趙隊則指揮著幾名刑警:“仔細搜查!任何異常物品,哪怕是一片碎紙屑,都要記錄在案!特別注意帶符號、帶血跡、或者感覺‘不對’的東西!老周呢?通知他回所里做詳細筆錄了嗎?”
“老周已離開,情緒極度不穩定,涉及核心家庭隱私及潛在精神沖擊,建議由專業心理介入前暫緩高強度詢問?!蔽已a充道,同時從外套內側口袋里掏出那兩個透明的證物袋——裝著邪異布符的和裝著阿娟舊照片的,“這兩樣,高危媒介殘留。布符可能與‘源頭’儀式或標記有關。照片為聚合體核心錨點之一,已被剝離,但殘留陰性能量。”
趙隊接過證物袋,看著袋子里那張布滿孔洞的舊照片和那塊畫著扭曲符號的灰布,眉頭擰成了疙瘩?!懊靼?。老李,這兩樣也按最高等級處理封存!”
勘查工作緊張而壓抑地進行著。閃光燈不斷亮起,記錄下現場的每一個角落。刑警們小心翼翼地翻檢著紙屑灰燼,法醫老李則帶著助手開始初步檢查張伯的尸體。當看到張伯右手斷指處那光滑的竹骨截面時,饒是經驗豐富的老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小心翼翼地提取了斷面組織樣本,又檢查了張伯其他手指和身體關節的異常。
“趙隊!陳老板!”小劉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從后門方向傳來,“你們快來看!這門縫……還有門檻這里!”
我和趙隊立刻走過去。小劉蹲在緊閉的后門邊,用手電照著門檻內側。光線下,之前滲出的那幾縷慘白絲狀物已經消失不見,但在門板底部的縫隙邊緣和門檻的水泥地上,卻留下了一些極其細微的、如同白色粉末般的殘留痕跡。而在門檻靠近內側的一個不起眼角落里,小劉用鑷子夾起了一小片東西。
那是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極其薄脆的、半透明的物體。邊緣不規則,像是什么東西碎裂掉落的殘片。在強光照射下,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介于玉質和骨質之間的慘白光澤,內部似乎還有極其細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若隱若現。
“這……這是什么?”小劉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的目光落在那塊殘片上。觸感冰冷,質地……與張伯斷指處的竹骨極其相似,卻又似乎更加古老、更加致密、蘊含的能量也更加……駁雜陰邪。
“通道碎片?!蔽页谅暤?,“‘主’嘗試反向滲透的遺留物。高度危險,隔離封存?!?
趙隊臉色鐵青,立刻下令對后門區域進行更徹底的封鎖和采樣。
勘查工作持續了數個小時,直到天色微明?,F場被徹底封鎖,張伯的尸體被裝入裹尸袋運走,所有提取的樣本——灰燼、紙屑、殘留的白色粉末、那塊慘白骨玉碎片、斷指、布符、照片,都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最高防護級別的證物箱中,由專人押送離開。壽衣店被貼上了交叉的封條,在晨光熹微中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瘡疤。
我跟著趙隊的車回到了分局。辦公室里彌漫著濃重的咖啡味和壓抑的氣氛。初步的現場報告和法醫的初步判斷已經出來。
老李摘掉口罩,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驚疑:“張伯的尸體……初步體表檢查,除了右手食指齊根斷掉,沒有明顯外傷。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他的身體組織……尤其是關節連接處、指骨、甚至部分脊椎……有高度纖維化和……異化跡象。初步檢測,那些組織呈現出一種非碳基的、類似高強度植物纖維和某種未知礦物質的復合結構!簡單說……他身體里很多地方,已經不是骨頭了,更像是……被替換過的‘竹骨’!而且這種替換,似乎是從內部‘生長’出來的,與原有組織有詭異的融合!死亡原因……初步判斷是某種核心能量連接被強行切斷后導致的……系統性崩解。就像……被拔掉電源的機器。”
他拿起一份報告:“還有那只斷掉的紙手。法醫室那邊也做了初步掃描。結構是普通的竹篾和棉紙,但……在斷腕處殘留的暗紅色污跡里,檢測到了微量的生物信息素和一種……難以解析的、類似神經遞質的異常能量殘留。就是那東西,讓它產生了短暫的、類似條件反射的‘動作’?!?
趙隊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向我:“陳老板,你怎么看?這他媽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目的是什么?”
我沒有立刻回答。走到辦公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黑筆。在白板上畫出幾個關鍵節點:
1.**核心(未知源頭)**:通過“竹骨”通道建立連接。
2.**次級節點(張伯)**:被改造(部分替換竹骨),作為操控者和能量中轉。負責制作/引導紙人(爪牙),收集特定目標(老周家庭)的強烈情感媒介(照片)。
3.**爪牙(紙人/紙篾聚合體)**:通過媒介(照片)定位、標記、并試圖捕獲/轉化目標(老周/玲玲?)。沾血紙人具有初步活性(低階爪牙),照片縫合的聚合體具有強大力量和高階爪牙特性。
4.**媒介(照片)**:承載強烈情感(親情、思念、痛苦)的載體。是“源頭”定位目標、建立連接并汲取能量的關鍵錨點。
5.**目標(老周家庭)**:被選中的原因不明。玲玲(新生情感?),阿娟(強烈且被壓抑的舊日思念?)。家庭紐帶提供了強大的情感能量。
我在“核心”旁邊重重畫了一個問號,又在“目的”下面劃了橫線。
“它需要‘情感’,”我開口,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強烈的、尤其是帶有痛苦、思念、執念的情感。照片是容器,竹骨是導管和錨。張伯是它選中的‘園丁’,負責培育(制作紙人)和‘采摘’(收集媒介、引導爪牙)。老周的家庭,可能只是它選中的一塊‘試驗田’,或者……其情感模式恰好符合它的‘口味’。”
我指向白板上“核心”旁邊的問號:“張伯已死,紙人聚合體被剪斷連接強制遣返。但‘通道’(竹骨)的殘留物仍有活性(法醫室的紙手,壽衣店的斷指和門縫碎片)。這說明,‘主’還在。它只是暫時被切斷了伸向這邊的‘觸手’。通道并未完全關閉,甚至……它可能已經‘記住’了這條路?!?
趙隊和老李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那……玲玲的照片?”趙隊想起老周貼身藏著的那張,“會有危險嗎?”
“媒介已被剝離一次(阿娟照片),目標暫時安全。但玲玲的照片曾短暫成為目標標記,殘留微弱陰氣。貼身攜帶,以人氣壓制,短期可保無虞。長期……”我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技術科的小王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臉色煞白:“趙隊!李法醫!陳老板!出……出事了!停尸房!張伯的尸體!還有……還有那截斷指!”
我們三人霍然起身!
“怎么回事?”趙隊厲聲問。
“剛……剛把張伯的尸體放進冰柜!我們按流程準備做進一步解剖采樣……”小王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顫抖著點開平板上的監控畫面,“就……就在剛才!冰柜的溫度監控突然報警!顯示3號柜內部溫度異常升高!我們調監控……你們看!”
平板屏幕上,是停尸房冰柜區域的監控畫面。畫面中央,正是存放張伯尸體的3號不銹鋼冰柜。
只見那冰柜緊閉的門縫里,正絲絲縷縷地……滲出暗紅色的霧氣!
那霧氣極其粘稠,如同稀釋的血漿,帶著一種不祥的質感,在冰冷的停尸房空氣中緩緩彌漫、沉降。更詭異的是,隨著紅霧的滲出,冰柜不銹鋼外殼上,靠近門把手的位置,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暗紅色的冰晶!那冰晶的形狀……如同無數只細小的、扭曲的鬼爪!
“我們……我們隔著觀察窗看到……”小王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放在張伯尸體旁邊那個裝著斷指的金屬盒子……它在動!盒子在冰柜里自己跳!還……還發出‘叩叩叩’的聲音!像……像有人在里面敲門!”
叩叩叩……
又是叩門聲!
一股寒意瞬間席卷了整個辦公室!
“立刻疏散停尸房及相鄰區域所有人員!物理封鎖該區域!啟動最高級別生化污染隔離程序!”趙隊反應極快,對著對講機嘶吼著下令,額頭青筋暴起。
老李臉色慘白,喃喃道:“是……是那截斷指……它在……它在‘回應’?”
我的目光死死盯著監控畫面中那不斷滲出的暗紅血霧和凝結的鬼爪冰晶。這景象,與張記壽衣店后門滲出的慘白絲線何其相似!只是更加污穢,更加怨毒!
“不是回應。”我的聲音冰冷刺骨,手已經按在了外套口袋里的黑色小盒上,“是‘它’在嘗試用殘存的‘錨點’(斷指)和剛死去的‘容器’(張伯尸體),強行打開一個新的‘門’!”
必須立刻阻止!否則,停尸房將成為下一個地獄入口!
我和趙隊、老李三人以最快速度沖向地下停尸房。刺耳的隔離警報已經拉響,紅色的警示燈在走廊里瘋狂旋轉。通往停尸房區域的厚重隔離門正在緩緩落下。
“等等!”趙隊對著門禁吼道。
隔離門在最后一刻停住,留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冰冷的、混雜著消毒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甜腥鐵銹味的氣息撲面而來。里面燈光慘白,寂靜得可怕,只有隔離門電機低沉的嗡鳴和遠處冰柜制冷機微弱的運行聲。
我們側身擠了進去。隔離門在身后“砰”地一聲重重落下,徹底鎖死。
停尸房內,溫度低得刺骨。慘白的燈光下,一排排不銹鋼冰柜如同巨大的金屬棺槨,沉默地矗立著??諝庵袕浡舅透栺R林的味道,但此刻,一股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如同大量血液暴露在低溫中散發出的鐵銹味——正從3號冰柜的方向源源不斷地涌來。
3號冰柜位于中間一排。此刻,它周圍的地面和相鄰冰柜的外殼上,已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暗紅色的霜!那霜如同凝固的血漿,在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澤。而3號冰柜本身,不銹鋼的門板上,靠近把手和門縫的位置,更是凝結了厚厚一層暗紅色的、扭曲盤結如同無數血管和鬼爪的冰棱!絲絲縷縷粘稠的暗紅霧氣,正從門縫里不斷滲出,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空氣中緩緩下沉、彌漫。
“叩…叩叩……”
清晰而沉悶的敲擊聲,從3號冰柜內部傳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金屬的詭異質感,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臟上!
“是那個盒子!斷指的盒子!”老李指著冰柜,聲音發顫。
趙隊拔出了配槍,雖然知道面對這種東西可能毫無作用,但槍柄冰冷的觸感似乎能帶來一絲微弱的鎮定。他看向我:“陳老板!”
我沒有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不斷滲出紅霧、發出叩擊聲的冰柜上。右手已經伸入口袋,握住了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盒。盒子打開的瞬間,那股幽邃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極致寒意再次彌漫開來,甚至讓周圍濃重的血腥味都為之一滯。
那柄通體漆黑、線條完美、刃口流動著水銀光澤的剪刀,被我握在手中。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蔓延,仿佛握著的是一塊能凍結靈魂的玄冰。
左手,則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有些磨損的黃色符紙。符紙上的朱砂符文早已褪色暗淡,卻透著一股古拙蒼勁的氣息。
我緩步走向3號冰柜。腳步踩在凝結了暗紅冰霜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每靠近一步,那股甜膩的血腥氣和冰柜內部傳來的陰冷怨念就濃重一分。冰柜門板上的暗紅冰棱似乎感應到了我的靠近,蠕動的速度加快了幾分,散發出更加刺骨的惡意。
“叩叩叩!”冰柜內部的敲擊聲變得急促起來,帶著一種不耐煩的暴躁。
在距離冰柜門一步之遙時,我停下了腳步。強光手電早已打開,光柱打在布滿鬼爪冰棱的門板上,更顯猙獰。
沒有猶豫。左手捏著那張褪色的黃符,口中無聲地默念了一句極其拗口的古咒音節,指間用力,符紙無火自燃!瞬間化作一團人頭大小、跳躍著純白色光焰的火球!那火焰沒有絲毫溫度,反而散發著一種凈化、驅邪的凜冽氣息!
“去!”
左手一揮,那團純白的符火如同有靈性般,猛地撞向3號冰柜布滿暗紅冰棱的門板!
“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冰面上!刺耳的灼燒聲和凄厲的、仿佛無數怨魂被灼燒的尖嘯聲同時爆發!門板上厚厚一層暗紅冰棱在白色符火的灼燒下迅速消融、汽化,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煙!冰柜內部的敲擊聲瞬間變成了瘋狂的、憤怒的撞擊!
符火的力量在迅速消耗。白色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黯淡。
就在符火即將熄滅的剎那!
我的右手動了!
黑剪的剪刃在慘白燈光下劃過兩道幽暗致命的弧線!目標并非冰柜門鎖,而是那些被符火灼燒后暴露出來的、門板與柜體之間最薄弱的連接縫隙!更準確地說,是順著那縫隙中依舊在絲絲縷縷滲出的暗紅血霧!
“咔嚓——?。?!”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都要清脆、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撕裂的破碎聲,悍然響起!
黑剪的剪刃,如同切入了無形的實體!那不斷滲出的暗紅血霧被瞬間剪斷!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致怨毒和痛苦的無聲尖嘯,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猛地從冰柜內部炸開!整個3號冰柜劇烈地晃動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金屬呻吟!
冰柜門板上殘余的暗紅冰棱瞬間崩碎!那粘稠的、如同活物的暗紅血霧像是被掐住了源頭,驟然停止滲出!
冰柜內部的撞擊聲和敲擊聲,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符火最后一點火星熄滅的輕響,和冰柜制冷機重新恢復平穩運行的微弱嗡鳴。
暗紅的冰霜停止了蔓延??諝庵械难任端坪跻驳チ艘唤z。
我緩緩收回黑剪。剪刀漆黑的刃口上,似乎沾染了一絲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暗紅色流光,隨即被剪刀本身散發的幽邃寒意吞噬殆盡?!斑菄}”一聲輕響,剪刀合攏,被放回黑色小盒。盒蓋扣上,隔絕了那刺骨的冰冷。
趙隊和老李這才敢喘一口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濕透。他們看著恢復“平靜”、但門板上依舊殘留著大片灼燒痕跡和崩碎冰棱的3號冰柜,心有余悸。
“暫時……壓下去了?”趙隊的聲音還有些發虛。
“錨點被強行壓制,通道被剪斷一次?!蔽夷ㄈヮ~角滲出的一絲冷汗,連續動用符火和黑剪的消耗不小,“但污染源還在里面(斷指和張伯尸體)。必須盡快進行最高強度的凈化焚毀處理。常規手段無效,需要特殊方法。”
“明白!我立刻安排!”趙隊立刻抓起對講機下達指令。
我和老李退到隔離區外,等待專業的凈化小組到來。老李遞給我一瓶水,手還在微微發抖:“陳老板……剛才那剪刀……還有那符……”
“吃飯的家伙?!蔽覕Q開瓶蓋喝了一口,沒有多解釋。
“那……那東西到底是什么?源頭?”老李心有余悸地問。
“不知道。”我看著被徹底封鎖的停尸房通道,目光深邃,“但它對‘門’的執念很深。無論是紙人出現在別人家門口,還是壽衣店的后門,或是剛才試圖在冰柜里開門……它似乎總想……‘進來’?!?
就在這時,趙隊拿著我的硬殼筆記本走了過來,臉色異常古怪:“陳老板,你的本子……剛才在辦公室,我們封存其他證物時,它……它自己掉地上了。然后……”
他把筆記本遞給我。我翻開最新一頁。
之前我用干涸筆尖反復描摹的那幾行無色的凹痕字跡旁,在空白處,赫然多了一行字!
那字跡歪歪扭扭,如同痙攣的手指蘸著污血書寫而成,透著一股極致的怨毒和瘋狂,顏色是刺目的暗紅!
>**血衣娘娘……要過門了……**
暗紅的字跡如同凝固的污血,刺目地烙印在筆記本的空白頁上,每一個扭曲的筆畫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怨毒和瘋狂。
“血衣娘娘……”老李湊過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這……這是什么鬼東西?!它……它怎么會在你本子上寫字?!”
趙隊也死死盯著那行字,握緊了拳頭:“過門……過什么門?難道是……”
我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數秒,指尖拂過粗糙的紙面,暗紅的“墨跡”帶著一種詭異的粘稠和冰冷感,如同尚未干涸的血。它并非物理書寫,而是某種強烈的怨念借助殘留的陰氣媒介(筆記本曾暴露在張記壽衣店和停尸房的污染環境中),強行投射留下的烙印。
“新的‘主’。”我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或者……是同一個‘主’的另一個更兇戾的‘化身’?!^門’……”我抬起頭,視線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墻壁,投向城市深處某個未知的方向,“它在宣告,它的‘花轎’,已經抬到‘門’前了?!?
血衣娘娘……這個名號本身就帶著濃重的民俗恐怖色彩和強烈的儀式感。紅衣,在中國傳統的靈異認知中,往往象征著極致的怨氣、橫死、以及化身為厲鬼索命的兇戾。而“過門”,在婚嫁習俗中是新娘踏入夫家的儀式性步驟。但在這里……這絕非喜慶的結合,而是某種恐怖降臨的宣告!它要“過”的,是哪一扇門?是物理的門戶?還是某種象征意義上的界限?
筆記本上這行字,像是一封來自深淵的死亡預告。
趙隊的對講機響起,凈化小組已經抵達,開始對停尸房3號冰柜進行最高規格的封閉焚毀處理。后續的麻煩和報告足夠他焦頭爛額。我和老李離開了分局,晨光已經徹底撕開夜幕,城市在一種虛假的喧囂中蘇醒。但空氣里,似乎總殘留著一絲驅之不散的陰冷。
回到我那間位于老城區深處、終日彌漫著過期食品和陳舊紙張味道的小賣鋪,卷簾門拉起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刺耳。店內貨架凌亂的痕跡猶在,昨晚的驚心動魄仿佛只是一場幻夢,只有空氣中殘留的、極淡的紙灰味和一種更深沉的寒意,提醒著發生過什么。
拉下卷簾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我走到收銀臺后,將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盒、硬殼筆記本、還有裝著邪異布符和阿娟照片的兩個證物袋,都鎖進了收銀臺最底層那個加固過的、內襯鉛板的鐵皮柜里。柜門合上的“咔噠”聲,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上。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目養神。腦海中,無數線索碎片如同走馬燈般旋轉:老周驚恐的臉,玲玲照片上天真的笑容,阿娟舊照上溫婉卻布滿孔洞的微笑,張伯枯槁的臉和那截森白的斷指,紙篾怪物胸口被縫合的舊照,停尸房冰柜滲出的血霧和鬼爪冰晶……最后,定格在筆記本上那行暗紅刺目的字跡——**血衣娘娘……要過門了……**
“叮咚。”
一聲清脆的電子提示音,打破了小賣鋪內的寂靜。
是收銀臺電腦旁,那臺連接著店鋪內外幾個老舊監控探頭的屏幕發出的聲音。有監控畫面觸發了動態捕捉報警。
我睜開眼,看向屏幕。
屏幕被分割成四個小畫面。正對店門的攝像頭畫面里,空無一人,只有清晨微風吹動門口塑料袋的輕微晃動。對著旁邊小巷的攝像頭,畫面也空空蕩蕩。對著后門堆貨小院的攝像頭,同樣安靜。
我的目光,落在了左上角那個對著店內收銀臺區域的監控畫面上。
時間是……凌晨4點37分。也就是大約兩個小時前,我和趙隊他們還在分局處理停尸房事件的時段。
畫面是黑白的,帶著老式攝像頭特有的噪點和模糊。
只見在收銀臺前方,靠近門口貨架的陰影處,一個模糊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
身影非常矮小,看輪廓像是個孩子,最多不超過十歲。穿著一身……極其刺目的、即使在黑白畫面中也呈現出深灰近黑顏色的……衣服。那衣服的樣式極其古怪,像是某種……寬大、古舊、有著繁復盤扣的……裙裝?
它低著頭,長長的、垂落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一點慘白尖削的下巴。它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站著,面對著收銀臺的方向,仿佛一尊被遺忘的、充滿惡意的玩偶。
時間在監控畫面上無聲地跳動。4:37:15…4:37:30…4:38:00…
那個小小的、穿著古怪深色裙裝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店鋪里死寂一片。
突然!
在4:38:22秒!
那個一直低垂著頭的模糊身影,毫無征兆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
攝像頭的角度,只能捕捉到它下巴以上的小半張臉。
慘白!那是毫無血色的、如同劣質粉筆涂抹出來的慘白!
而更讓人頭皮炸裂的是,在那片慘白之中,兩點極其濃重、如同用墨汁狠狠點上去的……漆黑!占據了應該是眼睛的位置!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兩個純粹、空洞、深不見底的墨點!
它就那么“看”著攝像頭!或者說,穿透了攝像頭,死死地“盯”著屏幕后面的人!
一股冰冷的、帶著濃郁血腥味的寒意,瞬間順著脊椎爬滿我的全身!
那根本不是什么孩子!
畫面在繼續。
4:38:22秒,它抬起頭,用那雙純粹墨點的眼睛“盯”著鏡頭。
4:38:25秒,它那隱藏在寬大袖口下的、一只同樣慘白的小手,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機械般抬了起來。
4:38:30秒,那只慘白的小手,僵硬地指向了……收銀臺的方向!更準確地說,是指向了收銀臺后面,那個此刻被我鎖著關鍵物品的鐵皮柜的位置!
然后,在4:38:33秒,那個小小的、穿著刺目深色古裙的身影,如同信號中斷的電視畫面,猛地閃爍了一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出現到消失,不足兩分鐘。沒有聲音,沒有移動,只有那詭異的站立、抬頭、凝視、以及最后那充滿指向性的動作。
我猛地按下了監控錄像的回放鍵,將畫面定格在它抬頭“凝視”鏡頭的瞬間——慘白的臉,兩點濃墨般的眼睛。再定格在它手指向收銀臺的瞬間。
放大。再放大。
畫面變得模糊不清,噪點更多。但在它抬起的那只慘白小手的袖口邊緣……在黑白灰的單調畫面中,我捕捉到了一抹極其細微的、與其他灰色調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的……暗紅色!
那不是衣服本身的顏色!更像是……沾染在袖口上的……某種污漬?
我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模糊的影像。那身古怪的、深色近黑的裙裝樣式……那袖口沾染的暗紅痕跡……
一個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我的心頭。
血衣娘娘。
它沒有消失。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將它的“名帖”,送到了我的“門”前。
它要找的“門”,或許……從來就不止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