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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江風點燃古音

夜晚,江邊。

深秋的夜風帶著江水的濕氣,吹散了白日的喧囂,也吹拂著額前的碎發(fā)。霓虹勾勒著對岸高樓的輪廓,倒映在流淌的墨色江水中,碎成一片流動的光斑。我獨自一人沿著江畔步道慢慢走著,腳下的石板路在路燈下泛著清冷的光。

明天晚上的比賽曲目,像一塊無形的石頭壓在心頭。初賽的《玫瑰少年》引爆了靈魂共鳴,火鍋店的《孤勇者》是憤怒的戰(zhàn)歌,都取得了驚人的效果。但明天呢?146500點人氣值既是底氣,也是壓力。系統(tǒng)要求“最佳狀態(tài)”,不僅指嗓音,更指作品的選擇和演繹。需要一首既能延續(xù)震撼力,又能展現(xiàn)更深層次思考和音樂探索的作品。是繼續(xù)挖掘內心深處的吶喊?還是嘗試更宏大的命題?或者…回歸某種純粹的本源?

思緒紛亂,如同江面上被風吹皺的倒影。

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音樂聲順著風飄了過來。不是音響設備放大的嘈雜,而是帶著原始生命力的、清澈的歌聲和木吉他的掃弦。

我腳步微頓,循聲望去。

不遠處的江邊觀景平臺上,圍著一圈人。暖黃色的路燈下,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衛(wèi)衣、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生坐在便攜折疊椅上,抱著一把原木色吉他,正對著架在面前的手機屏幕自彈自唱。手機支架旁還放著一個便攜小音箱,將他的聲音清晰地擴散開來。屏幕上滾動的評論和偶爾閃過的禮物特效,表明他正在直播。

他的聲音很干凈,帶著一種未經(jīng)雕琢的、略帶沙啞的少年感,穿透力卻很強。吉他伴奏并不復雜,流暢的分解和弦?guī)е膽n傷敘事感。他唱的似乎是民謠,旋律簡單抓耳,歌詞帶著點都市漂泊的迷茫和對遠方的向往,像是“候鳥飛過鋼筋水泥的森林,翅膀沾滿灰塵的重量”這樣的句子。

周圍駐足的路人不少。有情侶依偎著靜靜聽,有下班的白領駐足片刻露出會心的疲憊笑容,也有遛狗的老人牽著繩子,狗兒趴在地上,老人則微微瞇著眼。晚風、江水、路燈、歌聲,構成了一幅都市夜晚特有的、帶著些許疏離又莫名溫暖的畫面。

我也被這氛圍吸引,走了過去,站在人群外圍,安靜地聽著。

男生的技巧算不上頂尖,吉他偶爾的轉換還有些生澀,但他聲音里的真誠和歌曲本身流暢的敘事性彌補了這些不足。他唱得很投入,偶爾抬頭看看手機屏幕,回應一下評論,露出靦腆的笑容。直播間的人數(shù)顯示有幾百人在線,不算爆火,但互動很活躍。

“…背包里裝著褪色的夢想地圖,

腳步丈量著名為生活的路,

霓虹閃爍迷了眼,也照不亮歸途,

只剩吉他弦上,還留著故鄉(xiāng)的晨露…”

他的歌聲在江風中流淌,帶著一種平凡人的詩意和淡淡的哀愁。不得不說,這旋律很抓耳,朗朗上口,極易引起共鳴。尤其是在這燈火闌珊的江邊,很容易就鉆進人的心里。

然而,聽著聽著,我微微蹙起了眉。

這旋律…這編配方式…雖然歌詞寫的是都市漂泊和故鄉(xiāng)情懷,但骨子里的框架,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從西方流行音樂土壤里生長出來的民謠模式。和聲走向、節(jié)奏型、甚至那種略帶憂郁的演唱腔調,都帶著濃重的舶來品痕跡。就像白天和蘇晚討論時所說的,披了一層“故鄉(xiāng)”、“漂泊”的東方意象外衣,內核還是西方的敘事邏輯和音樂語法。

男生唱得很動情,周圍的人也聽得入神。沒有人覺得不對,甚至覺得這很“文藝”,很“時髦”。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白天圖書館里那番關于華流、關于文化根脈的話語,此刻在江風的吹拂下,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這就是現(xiàn)狀。連表達“鄉(xiāng)愁”和“漂泊”這種最東方、最貼近這片土地的情感,都下意識地套用了別人的音樂語言模板。聽眾習慣了,創(chuàng)作者也習慣了,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那個直播男生又唱完一首,對著手機屏幕感謝著打賞的觀眾,笑容真誠而滿足。他或許根本意識不到這些,他只是喜歡唱歌,用他熟悉和喜愛的方式。

我沒有再聽下去,悄然轉身,離開了那片溫暖的燈光和動人的歌聲,重新走入江畔的夜色深處。

江風更涼了,吹得衣袂翻飛。

站在空曠的江邊欄桿處,望著腳下奔流不息的墨色江水,聽著嘩嘩的水聲,白天圖書館里蘇晚最后哼出的那空靈孤絕的“梅花三弄”泛音片段,毫無征兆地、極其清晰地在我腦海中回響起來!

宮商角徵羽!

那五個古老的音符,如同五顆被塵埃掩埋的星辰,驟然在識海中點亮!

不是模仿,不是套用!那是從這片土地的血脈里自然生長出來的韻律!是高山流水,是漁舟唱晚,是塞外羌笛,是江南絲竹!是戲曲里百轉千回的唱腔,是古琴弦上流淌的千古幽思!

它不需要依附于任何外來的框架!它本身就擁有最獨特、最豐富、最動人的表達力!它能承載最深沉的家國情懷,也能訴說最細膩的兒女情長;它能展現(xiàn)金戈鐵馬的壯烈,也能描繪小橋流水的靜謐!

為什么一定要用別人的腔調唱自己的故事?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聲音,唱出震撼世界的力量?

一股難以抑制的激流在胸中奔涌!白天與蘇晚辯論時的堅定宣言,此刻在江水的轟鳴中化作了無比清晰的創(chuàng)作沖動!

明天的比賽!

不需要再去刻意尋找震撼的“核爆點”,也不需要再糾結于憤怒或吶喊!

我要唱一首歌!

一首真正從華夏五千年音律長河中汲取靈感的歌!

一首用宮商角徵羽的骨架、融合現(xiàn)代編曲思維和表達方式的歌!

一首能讓人一聽就知道,這是獨屬于這片土地、獨屬于華流的歌!它要像江水一樣奔騰不息,像古琴一樣意蘊悠遠,像戲曲一樣百轉千回,更要像《孤勇者》一樣,擁有直擊靈魂的力量!

名字…就叫它…

靈感如同電光火石,在夜空中炸開!一個極具東方意象、又蘊含著無盡故事和力量的名字,瞬間躍入腦海!

就是它了!

我猛地抬起頭,望向對岸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眼中再無迷茫,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要將這古老血脈點燃的熾熱決心!

江風獵獵,吹動衣衫。

意識深處,那146500點人氣值光幕,仿佛感應到了這澎湃的創(chuàng)作激情,無聲地、卻無比璀璨地亮了起來,如同被喚醒的星河!

明天晚上,舞臺見。

讓世界,聽見真正屬于我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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