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下了板報(bào)設(shè)計(jì)的任務(wù)，放學(xué)后的教室就成了蘇梨、林思琪他們的“秘密基地”。空蕩的教室里少了白天的喧囂，只剩下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橡皮擦的摩擦聲，還有林思琪時不時響起的、對著一堆素材抓狂的哀嚎。

“啊啊啊！這句‘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放哪里好？和‘夢想是人生的燈塔’放一起會不會太文縐縐了？”林思琪捏著一張打印紙，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王雪湊過去看了看：“放‘勵志名言’板塊吧？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放一塊兒。”

“行吧行吧！”林思琪認(rèn)命地拿起尺子和粉筆，開始在劃分好的區(qū)域里小心翼翼地描畫標(biāo)題框。

蘇梨則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手里拿著彩色粉筆，專注地在板報(bào)中央?yún)^(qū)域勾勒。她構(gòu)思的主體是一群姿態(tài)各異的少年少女剪影，正朝著畫面右上角一顆巨大的、散發(fā)著光芒的星星奔跑、跳躍。那顆星星，象征著夢想。她先用白色粉筆打底稿，動作流暢，線條簡潔卻充滿動感。

“哇塞，蘇梨，你這人物動態(tài)感絕了！”負(fù)責(zé)在旁邊遞粉筆的一個男生忍不住贊嘆，“比我想象的好看多了！”

蘇梨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還在打稿呢，后面還要上色。”

“那也比我強(qiáng)，我畫個人都像火柴棍兒！”男生自嘲道。

林思琪也湊過來看，嘖嘖稱奇：“小梨子，你這腦袋瓜怎么長的？手也太巧了！這顆星星畫得真亮眼！”她忽然壓低聲音，湊到蘇梨耳邊，擠眉弄眼，“哎，你看中間那個跳得最高、奔向星星的男生剪影……怎么有點(diǎn)像……宋學(xué)長啊？”

蘇梨的手猛地一抖，粉筆在黑板邊緣劃出一道長長的白痕！她心跳瞬間加速，臉頰發(fā)燙，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慌忙解釋：“你…你別瞎說！就是…就是隨便畫的！哪有什么像不像的！”

“切~”林思琪拖長了調(diào)子，一臉“我懂”的表情，“隨便畫能畫得這么英姿颯爽？這長腿，這奔跑的姿勢……嘖嘖嘖。”她故意用肩膀撞了撞蘇梨，“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林思琪！”蘇梨又羞又急，作勢要拿粉筆丟她。

“好好好，不說不說！”林思琪笑嘻嘻地躲開，“畫你的‘夢想載體’去吧！”她特意加重了“夢想載體”四個字，惹得蘇梨臉上紅暈更甚。

這個小插曲讓蘇梨接下來的畫畫過程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看著那個被林思琪“指認(rèn)”的剪影，雖然只是模糊的輪廓，但心里卻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她確實(shí)……在無意識中，把那份隱秘的向往和仰望，融入了筆下的“夢想”里。那個奔向星星的身影，承載著她不敢宣之于口的、關(guān)于某個人和未來的渺小幻想。

時間在粉筆灰的飛揚(yáng)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染上橘紅。框架基本搭好了，人物剪影也初具規(guī)模，只等明天上色和填充內(nèi)容。

“今天就到這吧，辛苦了大家。”班長陳浩看了看手表，“明天同一時間，繼續(xù)。”

“終于解放了！”林思琪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夸張地伸了個懶腰，“蘇梨，走！回家！”

兩人收拾好書包，拍打著身上的粉筆灰，走出教學(xué)樓。夕陽的余暉溫柔地灑在校園里，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剛走到主路上，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朝這邊晃過來——正是蘇明朗和宋禾安。

“喲！兩位大藝術(shù)家收工啦？”蘇明朗老遠(yuǎn)就笑嘻嘻地喊，他手里還拎著個籃球，看樣子剛打完球。

“哥！”蘇梨喊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旁邊的宋禾安。他換了身干凈的T恤，額發(fā)還有點(diǎn)濕，大概是剛洗過臉，夕陽落在他身上，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清爽柔和。

“板報(bào)弄得怎么樣了？”蘇明朗湊過來問。

“框架打好了，蘇梨畫的人物可棒了！”林思琪搶答，還特意補(bǔ)充道，“尤其是那個奔向夢想的男生剪影，特別有感覺！”

蘇梨的心又提了起來，偷偷瞪了林思琪一眼。林思琪假裝沒看見。

“是嗎？”蘇明朗來了興趣，“走走走，帶哥去看看！”

“別去了，都鎖門了。”陳浩正好鎖好教室門走過來，聽到他們對話，推了推眼鏡，“蘇梨的設(shè)計(jì)確實(shí)很出彩，明天上完色效果應(yīng)該更好。”

宋禾安的目光落在蘇梨身上，帶著點(diǎn)溫和的好奇：“小梨妹妹畫的？”

“嗯……”蘇梨小聲應(yīng)著，手指無意識地?fù)钢鴷鼛ё樱桓铱此?

“那明天一定要去看看成品。”宋禾安笑了笑，語氣帶著點(diǎn)鼓勵，“能者多勞，辛苦了。”

“沒…沒有。”蘇梨只覺得臉上剛退下去的熱度又回來了。他的夸獎總是這么自然又帶著距離感，讓她既歡喜又無措。

“行了行了，別商業(yè)互吹了，回家回家！”蘇明朗大大咧咧地?cái)堖^宋禾安的肩膀，又對蘇梨和林思琪說，“一起走唄？老宋今天騎車來的，能帶個人。”

回家的路不遠(yuǎn)，但夕陽下的林蔭道格外寧靜美好。蘇明朗推著車和宋禾安走在前面，兩人還在討論著剛才球賽的某個精彩瞬間。林思琪挽著蘇梨的胳膊走在后面，嘰嘰喳喳地說著班里剛聽到的八卦。

蘇梨的目光卻總是忍不住飄向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側(cè)過頭和蘇明朗說話時，能看到他線條流暢的下頜線和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晚風(fēng)吹動他額前微濕的碎發(fā)，帶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陽光和青草的氣息。

“喂，回神啦！”林思琪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壓低聲音壞笑，“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背上了！”

蘇梨猛地回神，臉又紅了：“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要不要我?guī)湍銌枂査螌W(xué)長，他背上是不是有花？”林思琪促狹地眨眨眼。

“林思琪！”蘇梨羞惱地去捂她的嘴，兩人笑鬧成一團(tuán)。

前面的蘇明朗聽到動靜，回頭喊：“你倆在后面磨蹭啥呢？快點(diǎn)！”

宋禾安也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夕陽的金輝落滿他肩頭，他逆著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雙看過來的眼睛依舊很亮，帶著點(diǎn)詢問的笑意：“怎么了？”

“沒…沒事！”蘇梨趕緊站好，拉著還在偷笑的林思琪快步跟上。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夕陽下、在他的目光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走到岔路口，林思琪和他們道別，拐進(jìn)了另一條巷子。剩下三人繼續(xù)往前走。

“小梨，”蘇明朗突然想起什么，“媽說晚上燉了你愛喝的玉米排骨湯，讓你多吃點(diǎn)，看你瘦的。”

“哦，知道了。”蘇梨應(yīng)著。

“對了老宋，”蘇明朗又轉(zhuǎn)向宋禾安，“畢業(yè)留言冊你寫了嗎？老班催得緊。”

“嗯，寫了。”宋禾安點(diǎn)點(diǎn)頭。

“這么快？借我參考參考唄！我都不知道寫啥！”蘇明朗立刻道。

“行，明天帶給你。”宋禾安答應(yīng)得很爽快。

**畢業(yè)留言冊。**

這個詞像一顆小石子，輕輕投入蘇梨的心湖。高三了……畢業(yè)季真的要來了。這意味著，蘇明朗和宋禾安很快就要離開這所學(xué)校，離開她的視線范圍。A大……那個遙遠(yuǎn)的、屬于宋禾安的地方，離她將更加遙遠(yuǎn)。一股說不清的失落和茫然，悄悄爬上心頭。

很快到了蘇梨家樓下。

“我們上去了，老宋，謝啦！”蘇明朗拍拍宋禾安的車座。

“禾安哥再見。”蘇梨也小聲說。

宋禾安單腳支著地，對著蘇明朗擺擺手，目光轉(zhuǎn)向蘇梨，夕陽的余暉在他眼中跳躍：“再見，小梨妹妹。明天……期待看到你的板報(bào)。”他的笑容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溫和。

“嗯……”蘇梨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調(diào)轉(zhuǎn)車頭，白色的T恤身影很快融入了橙紅色的晚霞里，消失在道路盡頭。

回到家，蘇梨放下書包，沒有立刻去喝那香噴噴的排骨湯。她習(xí)慣性地坐到了書桌前，翻開了速寫本。夕陽的暖光透過窗戶，落在空白的紙頁上。

鉛筆沙沙作響。她畫下了一條長長的、被夕陽染成金色的林蔭路。路上有四個小小的身影。前面兩個并肩騎車的少年輪廓清晰，后面兩個挽著胳膊的少女身影模糊。她的筆觸在其中一個騎車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細(xì)細(xì)勾勒出他被風(fēng)吹起的衣角和發(fā)梢，仿佛要留住那夕陽下最后一點(diǎn)溫暖的光暈。

在畫紙的右下角，她寫下了今天的日期，以及一句帶著淡淡悵惘的句子：

“夕陽很好。他說期待看板報(bào)。畢業(yè)留言冊。他騎車消失在晚霞里。回家的路，好像變短了。”

放下筆，窗外最后一絲霞光也隱沒了。蘇梨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喜歡，似乎也隨著夕陽，沉入了更加寂靜的夜色里。離別的腳步聲，好像越來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