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草原北部邊緣,善義河正處于一年之中水量最多大的時候,河水甚至已經超出原本河道兩三里之外。
河岸、河幔兩側水草豐滿,數不清的戰馬正不停的啃食著腳下的青草,一隊又一隊全副武裝的回鶻騎兵時不時從旁邊經過。
善義河東岸一處小高地上,在密集的草叢中趴了整整三個時辰的張議廣、張儀宣兩個堂兄弟已經至少喂飽了一個加強連的蚊子。
“啪!”
被蚊子煩的受不了的張議宣朝著自己臉上就來了一巴掌,耳畔瞬間清凈了不少,伸開手掌,看到掌中已經被拍扁的三只蚊子,張議宣一陣的無語。
“肖娘子給的避蚊蟲的藥粉也不好用啊!”
張議廣沒有表情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弟。
“知足吧,沒有那些東西,咱們兩個最早就讓蚊子吃了,再撐半個時辰,曹十三和陰六郎就該來了……”
“二哥,咱們都在這盯了整整三天了,卜校尉這法子到底靠不靠譜,照我說,還不如沖一波……”
“啪!”
話沒說完,張議宣的腦瓜子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當卜校尉不想么,你當他一天到晚穿著那一身重甲舒服么,那重甲能防得了兵器,可防不住蚊子,想撓個癢癢都沒法撓……
“咱們騎術看起來不錯,裝備也不是回鶻人能比的,但說到底是咱們沒法跟那些在馬背上長大的蠻夷能比的了的,萬一……”
發現張議廣的聲音戛然而止,張議宣也把腦袋轉了過去。
河幔的邊緣,一小隊十幾人的騎兵,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這隊騎兵全員披甲,戰馬也頗為高大,絕大部分都攜帶了長矛,有些人甚至還帶了幾根專門用來投擲的短矛,其中一個指指點點的家伙頭上似乎還戴著一頂金冠,在陽光下格外的耀眼。
“我去,二哥,這怕不是藥羅葛牙帳的衛隊吧……”
“我在這繼續盯著,你回去叫人,速度要快!”
“好!”
張議廣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張議宣則緊貼地面往后蛄蛹。
就這么一點一點,一直蛄蛹出去至少五百步,抬起頭仔細觀察了半天,確定視野沒有回鶻人之后站起來朝著后方猛跑。
“三郎?”
看到張議宣狂奔而來,在后面負責接應的李子瞻、宋陽立刻拿著水囊迎了上去。
接過水囊,張議宣先是猛喘了幾口粗氣,把氣喘勻,然后又咕嘟咕嘟猛喝了幾口水。
“前面……,有一隊疑似藥葛羅牙帳衛隊的騎兵……”
“牙帳衛隊?”
李子瞻、宋陽兩個也是一愣,就在這功夫,準備來接替張氏兄弟的人也已經來到接應地點,簡單商議,張議宣被派回去送信,而剩下的人則開始做著出擊的準備。
善意河畔,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靜靜的凝望著遠方。
這男子金環束發,線條剛硬,面容俊美,胯下的汗血寶馬同樣高大壯碩,鞍韉嵌狼頭金符彰顯了其身份的尊貴,腰間的契苾彎刀“劈云”上刻著一行粟特文:“藥羅葛的太陽,契苾的鐵!”
如果說有什么不太完美,那就是橫貫左頰的傷痕。
那是十三歲和野熊搏斗留下的,對于草原上的雄鷹來說,這是屬于英雄的徽章。
這男子正是藥羅葛氏的繼承人,磨延·藥羅葛·契苾·阿爾斯蘭葉護,也是之前負責監督阿悉結部的骨咄祿·藥羅葛·巴什吐屯同父異母的兄弟。
和出身巴爾圖部的骨咄祿不同,磨延的母親出身回鶻最強大的部族契必部,并獲得了母族的鼎力支持。
契苾部為回鶻“外九姓”核心,世居金山(阿爾泰山),以鍛造鑌鐵刀聞名,巔峰時期,控弦三萬騎,雖然已經大不如前,但依舊是整個回鶻最強的部族之一。
更重要的是,磨延獲得了母族的鼎力支持,其母下嫁藥羅葛氏陪嫁三千騎兵,這三千騎兵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磨延的私兵。
要知道,在懷信可汗的刻意打壓之下,磨延的父親,藥羅葛·俟利發名義上也只能擁有三千私兵而已。
此時此刻,在善義河畔的就是磨延·葉護的私兵。
幾名牙帳信使從遠方趕來,磨延·葉護沒有理會,而他的護衛長鐵刃·契苾·骨咄啜·鐵林達干則迎接了上去,畢竟那是來自牙帳的信使。
“葉護納爾~”
“出什么事了?”
“牙帳傳來消息,讓您立刻從前線返回牙帳?”
磨延·葉護皺起了眉頭。
懷信可汗病重,隨時有病死的可能,心懷鬼胎的各個部落在藥羅葛的串聯之下組成了聯軍,威逼現在的王庭。
作為藥羅葛部的繼承人,磨延·葉護名義上是前線各部聯軍的最高統帥,無論是聲望還是實力都是不小的好處。
根據潛伏在王庭細作傳出的消息,懷信可汗每天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前線的戰事一觸即發,這時候把自己調回去……
“骨咄啜,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據說是南邊出了問題?”
“南邊?南邊能出什么問題?”
“葉護納爾~,信使說吐蕃人似乎在集結兵力,為了封鎖消息甚至封鎖了商路,直到最近才偶然發現了問題……,然后才派人去調查,發現吐蕃人確實在準備……”
“那也不需要……”
“葉護納爾~信使還說,草原南部邊緣地帶,已經有好幾個部落遭到了襲擊,整個部落被全部屠殺殆盡,牛羊、馬匹還有其他物品被劫掠一空……”
剛開始磨延·葉護的臉上掛滿了不滿,但隨著自家護衛長補充的內容越來越多,磨延·葉護臉上越發的陰沉。
單獨的吐蕃人他不怕,單獨的王庭他也不在乎,但是如果王庭、吐蕃人,一南一北同時出擊,以現在虛弱到了極點的藥羅葛絕對無法抵抗。
草原上從來都是弱肉強食的。
現在各個部落愿意圍繞在藥羅葛周圍,威逼王庭,但是如果讓他們知道吐蕃人包抄了自家的老巢,怕是當場就會反水,說不定到時候還會有人拿著自己的人頭去邀功……
磨延·葉護握緊了腰間的彎刀。
“骨咄啜,準備一下,我們先去安頓一下……”
命令還沒下完,耳畔突然傳來了其他親衛的聲音。
“葉護納爾,那邊……”
順著親衛手指的方向望去,兩騎清晰的呈現在了磨延·葉護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