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林硯的睫毛滴落時，他正躲在古松后面偷看青梧。

三個月過去了，自從那次野獸襲擊中被救下后，他幾乎每天放學都會來這片森林。青梧從不主動見他，大多數時候，他只能遠遠看著她在樹林間穿梭的身影——今天她穿著由銀白樹皮編織的長裙，發間點綴著淡藍色的漿果，赤足踩過的地方會開出小小的白花。

林硯的背包里藏著一個玻璃瓶，里面已經收集了十七片青梧碰過的樹葉。最新的一片是上周發現的，葉脈上還殘留著淡金色的汁液，在月光下會發出微弱的光。他把這片葉子夾在日記本里，旁邊寫滿了“青梧“這個名字的各種寫法。

“你還要跟著我多久？“

清冷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林硯嚇得差點摔出去。青梧倒掛在樹枝上，長發垂下來掃過他的臉頰，帶著松木和冰雪的氣息。

“我、我沒有...“林硯結結巴巴地說，慌忙把玻璃瓶塞回包里。他今天特意穿了新買的藍色衛衣，出門前還偷偷用了媽媽的香水——柑橘味的，現在聞起來卻幼稚得可笑。

青梧輕盈地落在他面前，金色瞳孔在陰影中像貓一樣收縮。她伸手拂去林硯肩上的落葉，指尖涼得像冬天的溪水。

“你又受傷了。“她注意到林硯手腕上的擦傷，那是昨天體育課摔的。

林硯屏住呼吸，看著青梧從腰間的小囊袋里取出一片閃著金粉的苔蘚。當苔蘚貼上傷口的瞬間，一陣清涼感蔓延開來，擦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謝、謝謝。“林硯的聲音卡在喉嚨里。這么近的距離，他能看清青梧睫毛上細小的冰晶，和她鎖骨處蔓延的淡綠色紋路——像是枝葉的脈絡。

青梧后退一步，表情又恢復了那種遙遠的平靜：“不必道謝。我對森林里所有受傷的生物都如此。“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林硯心里。是啊，對青梧來說，他和一只受傷的小鳥或兔子沒什么區別。

“這個給你！“林硯突然從包里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是...是謝禮。“

盒子里裝著他攢零花錢買的銀質書簽，頂端是一片精致的楓葉。挑選時他想象過無數次青梧用它來標記那些古老書籍的樣子。

青梧接過盒子，眉頭微蹙：“我不需要人類的器物。“但她還是禮貌地打開了盒子，“做工很精細。你該把它送給重要的人。“

“你就是——“林硯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青梧已經轉身走向樹林深處。

“天快黑了，人類孩子。“她的聲音隨風飄來，“森林夜晚很危險。“

林硯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包裝紙。一陣風吹過，帶走了青梧發間掉落的一朵藍色漿果花。他撲過去接住，像接住什么珍寶似的小心捧在手心。

日記本又厚了一厘米。

林硯趴在床上，仔細地將今天的“收獲“貼上去——一片帶著金色斑點的樹皮，是青梧今早靠過的那棵樹上的；幾根閃著微光的銀色纖維，可能是她裙子的線頭；還有那朵珍貴的藍色漿果花，被他用透明膠帶小心固定在頁面中央。

“青梧，青梧，青梧...“他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筆記本里已經寫滿了關于她的幻想：帶她去城市最高的旋轉餐廳，教她騎自行車，在電影院里偷偷牽她的手...

窗外突然傳來沙沙聲。林硯抬頭，看見一片金綠相間的葉子貼在玻璃上——是森林里才有的品種。他連忙開窗，葉子飄落在他手心，葉脈組成一個模糊的圖案，像是人臉。

“青梧？“他試探性地對著葉子呼喚。

沒有回應。但當他將葉子貼在耳邊時，似乎能聽到極遠處傳來的、溪水流淌般的聲音。這一定是青梧給他的！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林硯激動得手指發抖。他把這片特別的葉子夾在日記本最中間的那頁，緊貼著昨天寫的那首詩：

《致森林里的月光》

你眼中流淌的金色星河，

是我此生見過，

最遙遠的溫柔。

第二天清晨，林硯被一陣刺痛驚醒。那片金綠葉子的邊緣不知何時變得鋒利，在他指尖劃出一道小口子。更奇怪的是，滲出的血珠被葉子吸收了，葉脈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林硯顧不上這些小傷，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科學課要交一份植物標本集。他早就決定好了，要做關于青梧的森林。

教室里，同學們傳閱著彼此的標本集。李明做的是一組校園花卉，王磊的是蔬菜園系列，而陳悅的仙人掌標本獲得了老師的高度贊揚。

“林硯，你的呢？“科學老師走到他桌前。

林硯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自己的標本箱。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二片不同形狀的葉子，每一片都帶著奇特的金色紋路，在陽光下微微發亮。

“這是...“老師推了推眼鏡，“很特別的品種。從哪里采集的？“

“西邊的古老森林。“林硯驕傲地說，“那里有棵三千年樹齡的——“

“胡鬧！“老師突然厲聲打斷，“那片是禁林！多少孩子在那里失蹤，你竟然敢去那種地方！“

全班嘩然。林硯呆住了，他從未聽說過什么失蹤事件。

“這些標本沒收。“老師“啪“地合上箱子，“放學后我要和你父母談談。“

整個上午，林硯都如坐針氈。課間時，李明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知道為什么那片森林是禁區嗎？我奶奶說里面有吃人的妖怪，專門抓小孩吸取精氣。“

“胡說！“林硯猛地站起來，拳頭不自覺地攥緊，“那里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一個美得不似凡人的樹精？會治療傷口的神奇生物？說出來只會讓事情更糟。

放學后，預料中的家長談話卻沒有發生。校長室里，科學老師尷尬地摸著光禿禿的頭頂：“奇怪...標本箱明明是鎖在柜子里的...但剛才打開發現里面只有些普通楓葉...“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悄悄摸了摸褲袋——那片金綠葉子正安靜地躺在那里，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