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靈霧如往常般往村長家學習醫術，陸叔早早送陸言誠進城上學堂，院里靜悄悄的，屋內只見到陸嬸在忙碌的身影。

這半月來，雖說陸言誠仍好動，卻明顯沉穩了許多，也能靜下心來做功課，村長爺爺為此不少夸他。

靈霧禮貌的向陸嬸打過招呼，便輕車熟路地走進藥房。

她來到老舊木桌前坐下，抽出一本醫書翻閱，有時提筆寫寫記記，待屋外陽光爬上樹梢時，她恰好抄完最后一行字。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句“不錯”話突然在身后響起，靈霧手一抖，墨跡在紙上暈開了一道歪斜的痕跡。

她無奈回頭，村長爺爺已回到主書桌前坐下，也不知他進來多久了。

不似平常的慈祥笑容，村長爺爺臉上卻出現些愁意，布滿皺紋的手反復摩擦著桌上的信箋，重重嘆了口氣。

靈霧連忙上前倒了杯茶，輕聲詢問：“陸爺爺，你怎么了？”

“阿霧，你可還記得爺爺同你提過的那位同窗摯友？”

“記得，您說年少時機緣巧合下與那位摯友一同學了醫，后來他入京趕考，入了太醫院。”

“是啊！”村長爺爺眼神望著虛空回想著，仿佛這些陳年舊事就還在昨日。

當年他們少年意氣風發，心中懷揣著懸壺濟世的抱負，約定一同進京。

只不過事與愿違，家中母親突然重病，便無人照看他是在放心不下，無奈只好放棄進京。

那摯友便獨自入京，他們之間也時常有書信往來。

當得知摯友成功進入太醫院時，他即為摯友高興，心中難免也涌出幾分遺憾、不甘。

直到他成家生子，書信便漸漸斷了。

“當年，我們曾聊起一本失傳的醫學孤本，據說記載著無數疑難雜癥的解法。那時他信誓旦旦，說他有生之年定尋來送與我，我也只當是年少輕狂的玩笑話。”

村長爺爺低頭扯出一抹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繼續講述。

“方才收到他的信，信中說他尋到了那本孤本，邀我去栗城一敘，兌現當年的承諾…….這還是過了十幾年后再次收到他的消息。”

聽到“栗城”二字，靈霧心中一顫。

她對著村長爺爺安慰道：“您跟那位摯友感情真好，年少時說的話經過數十年，有些人怕是早已放棄。”

“但您那摯友還記得，說明他心中一直記掛著您呢，陸爺爺應該高興才是，為何還發愁不已？”

村長爺爺苦笑著搖頭：“栗城路途遙遠，我這把老骨頭，一路舟車勞頓實在經不起，怕是赴不了這約，辜負他這一番心意了。”

話音未落，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那慈祥的笑容又回到臉上：“阿霧，要不你替爺爺走這一趟”

靈霧聞言，無措著急忙擺手：“這怎么行，那是他同您的約定，我去不合適。”

“這有什么不合適，就當出去歷練歷練，長長見識。”村長爺爺又安慰道：“你莫要怕，他這人豁達隨和，很好相處。”

“可是……”

“沒可是，就這么說定了！”

村長爺爺已展開信紙，筆尖在硯臺蘸墨：我這便擬回信與他說。今日就不授課了，你先回去休息。”

靈霧見狀沒再說，乖巧應下離開。

直到出發日，靈霧心里還發蒙，她背著裝了衣服食物的包袱，還帶了些常用藥，在村長爺爺的再三叮囑后，便被塞進了去往栗城的送貨車隊中。

三輛運貨的馬車，共五人，有男有女。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位面容偏可愛好看，梳著雙環鬢，身穿粉裙的姑娘，以及她身邊穿著深色勁裝執玄扇的少年，二人上了中間拉貨的馬車。

馬車一出發那姑娘便興奮起來，對沿邊事物充滿好奇，拉著少年喋喋不休。

靈霧則在第一輛馬車，與胡子拉碴，體格高大的趙大哥同行，第三輛馬車上是一對中年夫妻。

板車上，靈霧雙手抱著膝蓋，隨著行駛的板車一下下搖晃，看著道路兩邊挺拔的樹木被車隊一一甩在身后，她心中不禁涌出幾分期待。

這還是她穿過來后，除了去安藺縣以外，第一次出遠門，也不知栗城會是什么樣子的。

靈霧伸手摸了下插在發髻的梨花簪，忍不住想：

說不定還能碰到宋霽，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如果在栗城真碰上面了，許久未見他會是什么表情呢？

她搖搖頭，甩掉猜想。

栗城那么大，或許也遇不到面。

車隊晃晃悠悠行到午時，便在一處平坦且視野開闊的河邊停下。

馬車尚未停穩，只見那姑娘迫不及待跳下車來，歡喜的沖向河邊，惹得那少年在身后惱怒著喊她的名字。

靈霧收回視線，也跟著下車，雙腳落地時有些發軟，她慌忙扶著板車緩神，這一路顛簸得她頭暈腦脹。

一想到后天午時才抵達栗城，靈霧更加欲哭無淚。好在她身上帶了醒腦正氣香囊，不然在半路只怕早暈過去了。

一旁拴馬的趙大哥見狀，上前詢問道：“瞧著你臉色不太好，妹子，你沒事吧？”

趙大哥往那一站，便擋住了大半陽光，靈霧只覺得被他擋住的地方涼爽不少。

靈霧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我沒事。”

暈車可太難受了！

“道路坑洼不平，路上難免顛簸了些，這路程還遠著呢，一會我尋些雜草再鋪上幾層，坐著能舒服些。”

他像是怕靈霧拒絕，解釋道：“陸老郎中說你第一次出遠門，托我多多照顧你些，這一路你有何不適都可同我說。”

靈霧感激連忙道謝：“多謝趙大哥了，我同你一起。”

“無事，我們先過去吃點東西休息會。”

趙大哥領著靈霧來到河邊樹下，車隊的另外四人已各自尋好位置坐下。

那對夫妻挨坐一起吃著東西，男擰開水囊溫柔的遞過去，看著感情十分恩愛。

而另一邊坐著的，似乎名叫葉薇裳和慕容執的兩人。

姑娘邊吃著東西邊四處張望，嘴里說個不停，少年手把玩著玄扇句句有回應。

靈霧尋了位置坐下，拿出包里的餅啃著，不用刻意去聽，那兩人的對話便自動傳進耳朵里。

“外面果然好玩，空氣都如此清新香甜！”

“慕容執，河里有魚耶，我們抓兩只烤來嘗嘗怎么樣？”

“想尋死你就去，我可不會收尸。”

“到時河里的臭魚爛蝦啃噬你的手胳膊腿，臉上缺一塊少一塊的，到了陰曹地府，連老祖宗見了都不識得你是誰。”

“不抓便不抓唄，你少在嚇唬人……..”

“哎哎，慕容執你快看，樹上有鳥窩，要不我們上去掏個鳥蛋？”

“你想去便去，我不攔你，要是突然腳一滑手一空，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

“給我閉嘴，慕容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