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巫蠱之殤
- 家父漢武帝!
- 小米糕沒
- 2098字
- 2025-07-09 08:30:00
時值盛夏,長安城仿佛被架在火爐上炙烤。
青石板路蒸騰著熱氣,連樹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
清涼殿內,四角擺放的銅鑒盛著冰塊,卻依然抵不住熱浪侵襲。
劉據正在批閱奏疏,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在竹簡上暈開一片水漬。
忽然,殿外傳來內侍春璞小心翼翼的稟報聲:“陛下,財務長張鵬求見。”
劉據眉頭微動,放下奏疏,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讓他進來。”
不多時,張鵬快步進殿。
他身上的官袍已經被汗水浸透,額前的碎發黏在臉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臣張鵬參見陛下。”他伏地叩拜,聲音有些沙啞。
劉據這才抬頭,看著這位昔日的心腹,淡淡地道:“這么熱的天跑來,所為何事?”
張鵬從懷中取出兩卷竹簡,雙手呈上:“回陛下,惠民錢莊的賬冊已整理完畢。還有...”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此前放貸盤剝百姓的債主名冊也在其中。”
劉據眼神一凝,立刻吩咐道:“春璞,呈上來!”
御案上的竹簡被徐徐展開,劉據修長的手指在名冊上緩緩移動。
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后幾乎擰成一個結。
“好啊,”劉據突然冷笑一聲,指尖重重敲在竹簡上,“難道滿朝公卿都是遵紀守法的良家?這長安城里,就找不出一個放高利貸的權貴了?”
張鵬的身體瞬間繃緊,后背的汗水浸透了官袍。
他支支吾吾道:“回...陛下,有些人...還尚未登記在冊。容臣...臣回去再捋一捋...”
“張鵬!”劉據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筆墨紙硯都跟著跳了一下,“你變了!”
他的聲音如同冰錐,刺得張鵬渾身一顫,“當年那樣情形,你都敢豁出性命。如今官越做越大,膽子倒是越變越小了?”
“陛下,臣辜負您的期望,臣該死!”張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抵在冰涼的地磚上,卻止不住渾身發抖。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銅鑒中冰塊融化的滴答聲格外清晰。
良久,劉據長嘆一聲,語氣緩和下來:“你是朕從微時就跟著的心腹。”
他走下御階,來到張鵬跟前,“朕知道,做這些事會得罪很多人,現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是辭官回鄉還是繼續輔佐朕?”
張鵬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陛下,請再給臣一次機會,臣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劉據轉身時袍角帶起一陣風,“朕警告你:在朕這里,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
張鵬感激地道:“臣謝陛下隆恩!”
劉據這才面色稍霽,轉而溫和地說:“起來吧。”
隨后,他追問:“說吧,都還有誰應該出現在這花名冊之上?”
張鵬咬了咬牙,也是豁出去了,“回陛下,公卿貴族有上官桀、宗正劉德等人,而皇家亦有人涉及,如鄂邑公主,還有...”
此時,劉據面色已經陰晴不定,寒聲道:“說,還有誰?”
張鵬鼓足勇氣,垂首說道:“還有石邑公主。”
聽聞此言,劉據臉色瞬間面沉如水。
良久之后,劉據方才緩緩開口:“你做的很好!將他們這些賬冊整理好,一并呈給朕。”
張鵬躬身道:“臣領命!”
轉眼中秋,未央宮里丹桂飄香。
衛子夫看著滿堂兒孫,眼角笑紋都深了幾分。
宴席上觥籌交錯,唯獨石邑公主劉婉獨坐角落,將金樽灌了一杯又一杯。
“皇姐,朕敬你。”劉據突然舉杯相邀。
劉婉恍若未聞,酒水灑了半身。
衛長公主急忙打圓場:“哎呦,弟弟偏心!我們這兩個姐姐還沒喝呢...”
“為什么偏偏是我們?”劉婉突然摔杯而起,琥珀酒液濺在茜紅地衣上,如血般刺目。
她踉蹌地走向劉據,“當日你明明能救!”
滿座悚然。
衛子夫厲聲喝止:“老三!你醉了!”
“我沒醉!”劉婉嘶喊著扯開衣領,露出頸間一道猙獰疤痕,“公孫家、我夫家三百余口的血,每晚都在我耳邊哭嚎!”
她猛地揪住劉據衣襟,“好弟弟,你告訴我,為什么是我們?”
“放肆!”衛子夫拍案而起,卻見劉據抬手制止。
“因為你們貪得無厭!”劉據一字一句,如刀出鞘。
他甩開劉婉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擲在地上——正是那日張鵬呈上的賬冊。
“北軍將士的賣命錢,變成公孫府上的珊瑚樹;百姓的活命糧,化作你裙上的明珠!”
劉婉如遭雷擊,踉蹌后退時撞翻了青銅燭臺。
火光中,她看見竹簡上密密麻麻的記載:某年某月,公孫敬聲挪用軍餉三千金;某日某時,公主府管事逼死借貸農戶...
“母親總說約束外戚,”劉據的聲音忽然疲憊,“可你們呢?”
他環視滿座皇親,“今日不妨把話挑明——誰再魚肉百姓,莫怪朕不講情面!”
接著,他情真意切地說:“咱們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百姓安居樂業,哪里來得我們這般尊榮?如果國不強,民不富,匈奴人長驅而入,國破家亡后,即使皇室子嗣,其下場又能好到哪里去?”
衛子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史姝連忙攙扶。
老太后卻推開兒媳,顫巍巍走到劉婉面前,揚手一記耳光:“蠢貨!你當那些被逼賣兒賣女的百姓,不會造反嗎?”
她指向殿外,“去看看高祖入關中的記載!前朝宗室是什么下場!”
衛子夫自然明白,前朝如此,而后世靖康之恥,更是警鐘長鳴。
劉婉癱坐在地,金步搖碎成兩截。
她忽然想起去年在渭河邊,看見的那個抱著餓死孩子投水自盡的農婦...
“帶下去。”劉據背過身,聲音冷硬,“即日起,石邑公主閉門思過,保留少數田產,其余所有交由惠民錢莊代管,所得用于補償受害百姓。”
夜風穿堂而過,吹熄了半殿燈火。
劉據獨自站在階前,望著天上渾圓的月亮。
身后傳來腳步聲,衛子夫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母親...”
“你做得對。”
老太后拍拍兒子的肩膀,月光照見她鬢邊的白發,“只是這月亮啊,從今往后,咱們家終究是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