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麥浪在關中平原上翻滾,農人們彎腰收割的身影點綴其間。
隨著最后一捆麥子被扎好堆起,農忙時節(jié)的喧囂漸漸平息下來。
劉據(jù)站在未央宮的高臺上,遠眺城外田野,心中記掛著一件要緊事。
他立即命人召來了心腹張鵬。
“惠民錢莊那邊,進展如何?“
劉據(jù)開門見山,眼神里透著關切,“尤其是功烈之鄉(xiāng)的那些父老鄉(xiāng)親,日子可有點起色了?“
張鵬躬身行禮,條理清晰地回稟:“回陛下,錢莊眼下已經(jīng)在長安城附近的幾個縣扎根,正逐步向周邊郡縣擴展。“
說到這里,他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暖意:“至于鄉(xiāng)親們...托陛下的福,今年的光景確實比往年松快了些。臣前日去巡視時,看到他們臉上都有了笑模樣。“
這話像一股暖流,瞬間熨平了劉據(jù)緊鎖的眉頭。
他眼底那抹沉甸甸的憂色褪去,終于透出一絲真切的欣慰。
“好!好!”他連道兩聲,身體不自覺地前傾,追問起具體細節(jié)......
翌日清晨,劉據(jù)精神抖擻,那股想干事的勁頭更足了。
他立即將大司農桑弘羊召進了宮。
待桑弘羊行完禮,劉據(jù)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吧G洌鞯丶Z倉都吃得飽么?京師這邊,倉廩充實否?“
桑弘羊顯然早有準備,躬身沉穩(wěn)回稟:“陛下垂詢,臣詳查在案。單就京師重地而言,太倉、敖倉、甘泉倉這三大糧倉,早已糧滿為患,倉廩充實,幾無虛席!“
“好!“劉據(jù)眼中精光一閃,懸著的心徹底落回肚子里。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這底氣讓他整個人都挺拔了幾分。
送走了桑弘羊,劉據(jù)踱步到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了北方那片廣袤而危險的草原上。
匈奴,這個剽悍的鄰居,就蹲在大漢的臥榻之側,像一頭磨牙的餓狼。
劉據(jù)心里門兒清:國內這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想順順當當搞下去?
前提就是北方這頭餓狼,不能讓它齜牙炸毛!
必須穩(wěn)住它,至少,得死死盯住它!
想到這兒,他再沒有半分猶豫,立即召來心腹近臣張綿。
“張綿,”劉據(jù)壓低聲音,字字千鈞,“你,替朕再走一趟匈奴王庭。明面上,是循例出使,前去交涉。”
他頓了頓,盯著張綿的眼睛,殷切地道:“此行真正的目的,是把匈奴內部的風吹草動、是戰(zhàn)是和、誰強誰弱...所有能撬動的消息,都給朕挖回來!朕要牢牢掌握草原上的脈搏。”
張綿深深一揖:“臣,萬死不辭!“
旌旗卷動,車轍北去。
張綿率使團離開了長安,如一滴墨融入蒼茫,消失在長安以北的地平線。
御書房內,劉據(jù)的目光已沉沉鎖在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疏上。
那場牽動國運的變革,巨鼎的輪軸,終于要開始轉動了。
翌日,宣室殿。
公卿大臣們肅立階下,殿內落針可聞。
劉據(jù)高踞御座,冕旒微垂,目光卻銳利如刀,掃過每一張面孔。
他沒有直接拋出變革方略,而是先定規(guī)矩——一把斬向繁文縟節(jié)的快刀。
“諸卿,”劉據(j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從今往后,廷議即內朝決策之樞。規(guī)矩,朕只定兩條:”
他豎起一根手指,斬釘截鐵地說:“一,非朕親召,唯公卿重臣可入此殿,無關人等,不得擅議國本!”
緊接著,第二根手指豎起,語鋒如冰刃破空:“二,廷議之上,都給朕講人話!什么之乎者也、引經(jīng)據(jù)典,統(tǒng)統(tǒng)留到朝會上去掉書袋。
朕要聽的,是諸卿胸中的丘壑,是實實在在的方略,是落地生根的計策,那些云山霧繞的廢話,一個字——免!”
字字鏗鏘,回蕩在殿內,震得一些慣于用華麗辭藻掩飾空洞的老臣心中一凜。
劉據(jù)的目光掃過眾人,繼續(xù)道:“小會解決大問題,大會解決小問題。此間,就是解決大問題的地方。今日起,宣室殿內,只論實務,不尚空談!”
“臣等謹遵諭旨!”階下眾臣心頭震動,躬身齊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劉據(jù)面色稍霽,他微微頷首,沉穩(wěn)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好,現(xiàn)在,開始議事。此次,關乎田畝、稅賦、吏治、軍備的變革方略。
朕會將要點一一說明,爾等仔細聽,隨后暢所欲言,深入討論。今日,務必要在此殿內形成決議,待朝會之時,便是詔書頒布之日。”
劉據(jù)略作停頓,目光炯炯,直接點題:“好,吏治這塊硬骨頭,咱們就從根子上啃起。”
他豎起一根手指,聲音清朗有力,回蕩在殿內:
“第一條,鐵律——任期制。從今起,上到三公九卿,下至郡守縣令,統(tǒng)統(tǒng)納入此制。”
他目光掃過眾人,重點在幾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臉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有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中樞公卿百官,任期三年一任。同一個位子,最多連任兩任,干滿九年,功成身退。”
“退下來之后嘛,”他語氣放緩,帶著點安撫的意味,“朕賜‘光祿大夫’尊銜,秩比二千石,該有的榮養(yǎng)體面,一樣不少,安心頤養(yǎng)天年。”
“不過——”他話鋒陡然一轉,那點笑意消失,代之以不容置喙的果決,“得了這榮銜,日常朝會就不必辛苦奔波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帶著點審視的意味掃過下方,才慢悠悠地補上后半句,帶著點掌控全局的從容:“當然,若朕有疑難想請教,或是內廷議事需要老成謀國的見解,自會下詔召卿入殿參詳。”
劉據(jù)身體微微后靠,環(huán)視全場:“這第一條,是吏治新規(guī)的根基。諸卿——”
他尾音上揚,帶著點征詢的意思,“都聽明白了?可有想法?”
短暫的寂靜后,公卿重臣們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最終齊聲應道:“善~”
劉據(jù)滿意地點點頭:“好,這條過!”
他語氣輕快了些,仿佛解決了一件大事,“接著第二條,咱們說說‘仕宦避本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條理清晰地說道:
“規(guī)矩很簡單:地方上的父母官,不許在自己出生或長大的本州、本郡當官!
親家之間,也要避嫌——不許同時在對方的老家當官,更不許在彼此有上下級關系、或者能互相監(jiān)察的相鄰地盤上共事!”
說完,他雙手一攤,臉上露出詢問的表情:“諸位愛卿,這條規(guī)矩,可還合情合理?都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