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主街上此時已經圍的是水泄不通，一頂兩人抬的女轎急匆匆的從人群里擠過，終于擠了進去，李寅不等轎子落穩，掀起轎簾就急匆匆的沖了出來，結果一個踉蹌，栽了個跟頭。

一旁看熱鬧的老百姓忍不住笑出了聲。也就現在張閣老在場，要擱平時，哪里輪得到他們看當官的笑話啊。

李寅也不管旁人對他的嘲笑，一路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張居正的面前。

張居正看著這位五大三粗的西城兵馬司部堂，剛準備問話，李寅卻率先開口：

“五城兵馬司西城主事堂官李寅，叩見張閣老！”

李寅說完，撲通一聲跪下了去，哐哐哐的磕了三個響頭。

張居正愣了愣，剛要張嘴，又被李寅給打斷了。

“下官聽聞手下的番役沖撞了張閣老，下官憂心難安，聽聞消息不過瞬息，下官就扔下了一切要務，急忙趕來了！”

李寅說完抬頭打量了一圈張居正，看張居正好像也沒什么事，故作輕松的松了口氣。

“閣老無事就好，若是閣老受了驚，下官萬死難辭其咎！”

張居正看著眼前的這個厚顏無恥的挑梁小丑，眼皮忍不住的跳了一下，再次準備開口的時候，李寅‘叒’一次搶先開口了！

“下官管束無力......”

“住嘴！”

一旁的游七看出了張居正的不快，厲聲呵斥！

“是我家老爺叫你來問話，還是你叫我家老爺來問話啊？”

“啊......這......”

張居正看著終于被強行閉麥的李寅松了口氣，開口道：

“本閣且問你，你如實回答，倘若有一句虛言，本閣當場治你的罪，扯了你的一身官袍！”

跪在地上的李寅本打算糊弄糊弄，卻突然發現，好像糊弄不過去......

“我且問你，這劉福生一家所犯何罪？”

“這......這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李寅的聲音小了下去。

“哼！”

張居正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奉的誰的命！你部隸屬于兵部管轄，而兵部平時又是本閣兼任尚書，為何本閣從來沒接到相關命令！”

“是......是......”李寅此刻徹底有些心虛了，心里盤算著張俊峰那怎么還不來，再不來自己就堅持不住了！

“劉福生一家既沒犯罪，你為何差人持刀入戶，搶奪他家尚在襁褓的孫子？”

“這......這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哼！還敢在本閣面前胡攪蠻纏，本閣再次問你，你奉的誰的命！”

“是......是國師張道長的命令！”

“你身為兵部下屬衙司，居然妄聽什么國師之命，本閣且問你，你是我大明朝的官，還是他什么狗屁國師的官？”

“他......這......閣老誤會啊。國師他手持金牌，對四品以下官員有先斬后奏之權，下官級職六品，怎敢與他抗命，若是抗命，下官的烏紗丟了是小，命沒了事大啊！”

李寅哭喪著臉，滿臉委屈。

張居正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寅，冷笑一聲：

“好一個不敢抗命！李寅，你倒是會給自己開脫，今日之事，尚好被本閣遇到了，如若本閣今日沒遇到呢？你是不是要將劉福生一家給活生生的拖入地獄！”

張居正氣的怒目圓睜：

“皇上賜下的金牌，是給他張俊峰尋訪天材地寶，便宜行事的，何時成了他驅使朝廷命官，縱容爾等當街搶奪嬰兒的尚方寶劍了！”

他說完猛地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茶碗叮當亂響，茶湯撒了一地。

“那妖道張俊峰確有一塊金牌，但他可有權力越過兵部、越過本閣，直接調動你西城兵馬司的人馬？！你奉的是他的‘私令’，還是假借皇命？！”

“是......是......”李寅被問得啞口無言，冷汗如雨下。

張居正心中早已是已怒火燎原，雖說張俊峰有金牌在身，可俗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縱使對下級官員有先斬后奏之權，但都是官場的老油子了，糊弄一下難道不會？

整個北京城那么多衙門，為何就他李寅的衙門行動最積極，其內心所想，三歲孩童都知曉。

“哼！你李寅身為朝廷命官，食君之祿，你兵馬司的職責是維護京師治安，緝捕匪盜的，不是讓你給那什么狗屁國師當爪牙的！”

“閣老......閣老......”李寅徹底崩潰了，癱軟在地，只剩下磕頭求饒的本能，額頭在青石板上磕得砰砰作響，很快滲出血跡，“下官......下官真的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好一個‘身不由己’！”

張居正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你身不由己，就可以助紂為虐，殘害百姓？！你身不由己，就可以視朝廷法度如無物？！你身不由己，就可以讓這西城主街之上，上演強搶嬰兒、骨肉分離的人間慘劇？！”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那些被捆縛在地、面如死灰的番役，指向驚魂未定的劉福生一家，指向圍滿了街道的百姓：

“看看！看看你和你手下這些爪牙造的孽！今日若非本官撞見，這無辜的嬰兒，此刻怕是已在魔窟之中！生死難料！李寅！你所謂的‘身不由己’，就是他們一張張的催命符！”

李寅被罵得魂飛魄散，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

張居正不再看他，反而轉頭看向了圍觀的群眾和劉福生一家。

“諸位父老鄉親，爾等都聽到了，看到了，今日之事，絕非偶然，乃是妖道蠱惑圣聽，假借皇命，行此傷天害理，滅絕人倫之事！”

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的宣布：

“本閣乃當朝次輔張居正，兼任吏部兵部兩部之職，在此立誓！此事，本閣定當追究到底，無論所涉何人，何等權勢，本閣定當查個水落石出！還天下一個公道，凡涉案者，無論主從，官職高低，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好！”

人群中傳來了喝彩聲，緊接著，不斷地叫好聲彼此起伏。

“張閣老青天大老爺！”

“張閣老為我們做主啊！”

張居正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李寅，吩咐道：

“來人，將他們的官袍給本閣脫下來！再將李寅及一干涉案番役，全部押送刑部大牢！”

“我......我這官袍乃是皇上所賜，是圣皇恩典，張閣老，你不能脫了我的官袍！”

“哼！爾等行此傷天害理之事時就該有所覺悟，現在后悔，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