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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續命藥引!

內宮,武英殿。

午后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欞斜射進來,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隆慶帝朱載坖半倚在寬大的御榻上,明黃色的龍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昔日還算健碩的身軀如今枯槁得如同秋風中搖曳的殘燭。

他蠟黃的臉上布滿病態的潮紅,眼窩深陷,目光時而渙散時而急迫地掃向緊閉的殿門,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榻邊垂落的明黃流蘇,透著一股行將就木之人的深深不安與對生的無限渴望。

御階之下,內閣三位重臣——首輔高拱、次輔張居正、閣臣高儀——各自端坐在軟凳上,神情肅穆。

高拱眉頭緊鎖,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顯是極力壓抑著內心的不滿與憂慮;張居正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皇帝的狀態和殿內的動靜;高儀則垂著眼瞼,如同入定,手指卻下意識地摩挲著玉帶上的紋飾。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皇帝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幾時了?!”

隆慶帝猛地從御榻上探起身,聲音沙啞而焦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侍立一旁的內侍慌忙躬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回陛下,未時三刻了。”

話音剛落,仿佛回應皇帝的召喚,武英殿那兩扇厚重的、雕著蟠龍祥云的朱漆大門,被緩慢地從外面推開。

午后慵懶的光線瞬間涌入,在門口勾勒出兩個清晰的剪影。

迎著刺目的光,馮保和張俊峰一前一后,踏入了這帝國權力的核心之所。

馮保的身影在光影中顯得格外靈活,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小跑著沖到御榻之下,“撲通”一聲重重跪倒,額頭“咚咚咚”地磕在金磚上,聲音帶著哭腔,情真意切:

“陛下!老奴幸不辱命!歷盡艱辛,終于將張大仙給陛下尋回來了!天佑陛下,天佑大明啊!”涕淚橫流的表演堪稱完美。

“好!好!好!”

隆慶帝激動得連說三個“好”字,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彩,死死盯住馮保身后的身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馮保這趟差你辦的不錯,念你功過相抵,不予追究,一旁候著吧!”

他迫不及待地將目光轉向張俊峰,聲音因激動而拔高,

“國師!朕的國師!朕可算把你盼回來了!這幾日……朕心甚憂啊!”

張俊峰微微一笑,拂塵輕甩,搭在臂彎,另一只手悠然捋過長須,一派仙風道骨,超然物外的氣度油然而生。

他步履從容,走到御階前,對著隆慶帝打了個稽首:

“無量天尊!陛下何須苦尋?貧道與陛下緣分未盡,貧道自當歸返!此次云游,正是得了上天垂示,遠涉重洋,前往那蓬萊仙島,為陛下尋求續命延年的仙方去了!”

階下三位閣臣聞言,臉色均是微變,互相交換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眼神。

張居正心中更是冷笑連連:‘遠涉重洋?蓬萊仙島?幾日便復返?這妖道吹噓起來當真是臉不紅心不跳,難怪能靠此道混得風生水起!簡直荒誕至極!’

“哦?!”

隆慶帝果然被牢牢吸引,身體前傾,急切追問:“海外仙山距京城何止萬里?國師竟能在短短數日內往返?此等神通……”

張俊峰捋須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朗聲一笑,聲音洪亮,充滿自信:

“陛下有所不知。貧道早已修成先天一炁,神游太虛,縮地成寸不過等閑!日行萬里亦不覺疲乏。

那蓬萊之境,于貧道而言,不過咫尺之遙,探囊取物罷了!”這番話說得輕輕松松。

張居正聽得眼角微抽,心中腹誹幾乎要脫口而出:‘日行萬里?這牛吹得簡直……怕不是比飛機還快!’他感到一陣荒謬絕倫的尷尬。

“那……那仙方……”隆慶帝的呼吸更加急促,枯瘦的手緊緊抓住榻沿,指節發白,“國師可曾……可曾尋得?”

“托陛下齊天洪福,仰賴陛下真龍之氣庇佑,貧道幸不辱命!”張俊峰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宣告神諭般的莊嚴,“此仙方名為——九轉回陽丹!”

“九轉回陽丹……九轉回陽……”隆慶帝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眼中精光一閃,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擺脫病魔、重獲生機的景象,“此丹煉制所需……”

“陛下!”

張俊峰猛地打斷皇帝的問詢,他深知此刻必須拋出最關鍵、也最具沖擊力的部分。

他上前一步,聲音刻意壓低,在寂靜的大殿中幽幽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聽者的心坎上:

“此丹煉制,所需天材地寶雖珍稀,以陛下之能,集齊并非難事。

然則,此丹能否逆天改命,成就無上神效,全系于一味至關重要的藥引!此引若有半分差池,非但丹藥無效,更會引動丹火反噬,輕則損傷陛下龍體根基,重則……恐危及陛下生魂,萬劫不復!”

高拱、張居正、高儀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張居正心頭警鈴大作,他深知這些方士慣用聳人聽聞的“藥引”來彰顯其神秘和不可或缺,但張俊峰此刻營造的氛圍,那刻意壓低的、帶著顫音的尾調,無不透著一股邪異!

隆慶帝更是被這番話徹底攫住了心神。

他渙散的目光驟然凝聚如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緊了榻邊的流蘇,手背上青筋暴起,沙啞的嗓音如同砂紙摩擦:

“國師!快說!那……那至關重要的藥引……究竟是何物?!無論何等珍貴,朕……朕傾舉國之力也要尋來!”

張俊峰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他猛地雙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堅硬的金磚之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如同喪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抬起頭,一字一頓,聲音清晰而殘忍地響徹整個武英殿:

“回稟陛下——此藥引,非金非玉,非草非木。乃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劇變的閣臣,最終定在皇帝那張因極度渴望而扭曲的臉上,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

“乃是——初生嬰兒的腦髓!取其至純至陽、蘊藏先天元炁之精華,方可為陛下逆天續命,點燃九轉回陽丹之神火!”

“初生嬰兒的腦髓?!”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如同最深的寒冰瞬間凍結了整座武英殿。

午后原本閑適慵懶的陽光,此刻仿佛凝固成了渾濁的凝膠,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令人窒息。

階下的三位閣臣,饒是歷經宦海沉浮,見慣風浪,此刻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瞬間炸開!

高拱的胡子氣得劇烈抖動,張居正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高儀更是驚得差點從軟凳上滑落,三人不約而同地狠狠咽了口唾沫,卻覺得喉嚨干澀得如同火燒。

御榻上的隆慶帝,仿佛被這七個字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在那里,一言不發。

死寂中,他渙散的眼前卻驀然閃過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是他的兒子,太子朱翊鈞剛出生時的模樣,純凈無瑕,惹人憐愛。

那柔嫩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指尖……可……可那“藥引”……

“妖道!!!”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驟然打破死寂!

高拱再也無法忍耐,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從軟凳上彈起,須發戟張,戟指跪在地上的張俊峰,目眥欲裂:

“妖言惑眾!蠱惑圣聽!你究竟意欲何為?!取嬰兒腦髓為引?此等喪盡天良、滅絕人倫之邪術,亙古未聞!你這披著人皮的畜生,也敢拿到天子面前妖言惑眾!陛下!此獠罪該萬死!老臣請旨,立刻將此妖道押入刑部天牢,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若讓此等邪魔外道橫行宮闈,老臣這首輔……”

“陛下!萬萬不可聽信此等邪說!”張居正與高儀也同時起身,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與驚怒。

張居正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他早知妖道手段狠毒,卻萬萬沒想到竟能歹毒、荒謬至此!以人腦煉丹?這已非欺君,而是徹頭徹尾的妖魔行徑!

“住嘴!!!”

一聲沉悶而暴怒的拍擊聲如同驚雷炸響!隆慶帝枯瘦的手掌狠狠拍在御榻的紫檀木扶手上,震得整個榻身都微微一晃。

他半撐起身體,如同一頭被逼到絕境、行將就木卻兇性大發的老龍,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兇狠地掃視著階下三人,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暴戾:

“朕說了!住嘴!爾等……爾等再敢多言一句……統統……統統給朕拿下!”

三位閣臣僵在原地,高拱氣得渾身發抖,張居正臉色鐵青,高儀面如死灰。皇帝如此暴怒失態,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隆慶帝喘息稍定,目光重新落回跪著的張俊峰身上,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瘋狂的渴望,也有一絲殘存的、屬于“人”的掙扎:“國師……你可知……此舉有傷天和!朕……朕乃一國之君,亦為人父!你讓朕取那襁褓中無辜嬰孩的……腦髓煉丹……你……你當朕是禽獸不如嗎?!”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跪在地上的張俊峰,只覺得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皇帝那殘存的人性與對長生的瘋狂渴望正在激烈交鋒。他知道,此刻已無退路!兒子驚恐的小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狠狠一咬牙,心念電轉:救兒子!救自己!至于他人死活……與我何干!

一股豁出去的狠戾涌上心頭。

張俊峰再次重重磕頭,額頭撞擊金磚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抬起頭,臉上是無比的“忠誠”與“悲憫”,聲音帶著一種殉道般的狂熱:

“陛下!您乃天授圣人,是當世活佛!您的一身龍體,關乎大明江山社稷之穩固,關乎天下億萬黎民之福祉!陛下在,則天下安泰,百姓樂業!若陛下……龍馭上賓,駕返瑤池……”

他刻意停頓,讓“死亡”這個詞帶來的巨大恐懼在皇帝心中無限放大,

“那這萬里江山,又與陛下……有何意義?!陛下活,天下可活,若陛下與世長辭呢?”

這番話,如同一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地、精準地燙在了隆慶帝內心深處最脆弱、最恐懼的地方!

他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癱軟在御榻上,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而渙散。

登基之初的雄心壯志,朝堂上無休止的爭吵攻訐,深夜獨處時對死亡那無邊黑暗的極致恐懼……所有的疲憊、委屈和對生的無限貪戀,被張俊峰這番“大義凜然”的歪理徹底點燃、引爆!

“有傷天和……?”

隆慶帝失神地喃喃自語,如同夢囈。

他緩緩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擋在眼前,試圖遮住那從窗欞射入的、代表著生機卻讓他感到刺目的陽光。

光線從他指縫間漏下,斑駁地映照在他那張因疾病和欲望而扭曲、早已失了帝王威儀的灰敗臉龐上。

漸漸地,那渙散空洞的眼神里,最后一絲屬于“人父”的掙扎光芒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屬于絕對皇權的冷酷與貪婪!

癱軟的身體重新凝聚起一股病態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

“這天下萬物,本就是為朕而生!”

隆慶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暴戾,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即使是剛出生的嬰兒,那也是朕的子民!既是大明的子民,為君父分憂,為國朝獻身,便是他們的本分!是天經地義!”

“陛下!此乃邪魔之道!萬萬不可……”

張居正再也無法保持沉默,急聲高呼,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他深知,一旦皇帝開了這個口子,后果不堪設想!

“來人!!!”

隆慶帝如同一頭徹底失控的兇獸,用盡全身力氣,再次狠狠拍在御榻扶手上!

“哐當!”殿門轟然大開!數名頂盔貫甲、手持寒光閃閃長矛的禁軍衛士如狼似虎地沖了進來,鋒利的矛尖瞬間指向階下三位閣臣,肅殺之氣彌漫殿宇!

“朕說了!住嘴!”

隆慶帝掙扎著坐直身體,枯槁的臉上肌肉扭曲,目露兇光,死死盯住張居正、高拱、高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爾等再敢妄言半句……以抗旨論處!統統……給朕拿下!打入詔獄!”

他喘著粗氣,目光轉向階下跪著的張俊峰,那眼神已再無半分人性,只剩下赤裸裸的、對生命的予取予求和對長生的無盡貪婪:

“區區幾副人腦髓……我大明子民千千萬萬……何足掛齒?!若連這點用處都無,朕這帝王之位,九五之尊之權……還有何用?!!”

“陛下圣明!洞察天機!老道代天下蒼生,叩謝陛下圣恩!陛下必能永享人間極樂,成就萬世不朽之霸業!”

張俊峰立刻抓住時機,五體投地,額頭緊貼金磚。

低垂的臉上,一絲計謀得逞的獰笑,悄然爬上嘴角。

“國師張俊峰,聽旨!”

隆慶帝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威嚴,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穿透大殿:

“朕賜你金牌一面!持此金牌,可在京城內外便宜行事!凡四品以下官員,若有膽敢阻攔爾辦差者,可先斬后奏,無須稟報!朕再命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東廠提督太監馮保,率所屬全力配合于你!十日!朕只給你十日!十日之內,務必湊足藥引,煉成九轉回陽丹!丹成之日,朕賜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封妻蔭子!然……”

隆慶帝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九幽寒風,“若十日之后,朕見不到仙丹……朕定叫你生不如死!聽明白了嗎?!”

“貧道領旨!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俊峰高聲應諾,再次叩首,動作間,道袍上金絲繡就的符文在光線下流淌著詭異的光芒。

一旁的馮保,此刻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肥胖的臉上血色盡褪,一片鐵青,細小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被愚弄的暴怒!

他本以為今日只是走個過場,借妖道之口哄皇帝開心,順便拿捏住張俊峰的把柄為己所用。

卻萬萬沒想到,這妖道的膽子竟如此之大!手段如此之毒!更可怕的是,皇帝竟被徹底蠱惑,下達了如此駭人聽聞、動搖國本的旨意!

而這道旨意,竟是他馮保親手將這個妖道送到皇帝面前的!他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被張俊峰玩弄于股掌之間,甚至可能被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下意識地看向階下三位面如死灰的閣臣,尤其是張居正那深沉如海、此刻卻蘊藏著滔天怒火的眼眸,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皇帝的旨意已下,如雷霆萬鈞。馮保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最終,也只能艱難地、緩緩地屈下膝蓋,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用盡全力才擠出幾個字:

“奴婢……馮保……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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