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完的張強正準備去找李衛國，就發現趙剛已經到了辦公室，

在他踏進辦公室的那一瞬間，大家都沉默不敢言語，專注著手上的事情，偶爾幾個特別關心的，也會忍不住看兩眼趙剛。

張強將楊秋雨喊到跟前：“小楊，王局通知開會，別忘了喊上李主任和陳默。”

“陳默不在。”

“那就去喊李主任。”

會議室里，除了王振國，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垂下了目光，或盯著桌面，或翻看手中的報告副本。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塵埃落定感，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謬。

副局長王振國坐在主位，身體微微后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雙手十指交叉疊放在微微發福的肚子上。

“趙剛，你來的正好，加急開個會。”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注視著趙剛，而趙剛本人原本精悍的身形佝僂著，眼眶深陷顯然很久沒睡好的樣子。

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而僵硬，他死死地盯著桌面，雙手指尖發白，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釘在椅子上。

王振國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里異常清晰。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槍擊案性質十分惡劣，影響極其嚴重。”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眾人身上：“但好在犯罪分子終究難逃法網，經過咱們不懈努力，終于抓到了犯罪分子。”

“案件我已經看過了，物證鏈完整清晰，犯罪動機、作案過程、作案工具、藏匿地點…非常清晰。”

“這案件偵破速度之快，各位功不可沒。”

他放在肚子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在無聲地掂量著什么。

“同志們，”王振國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度，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沉重決心，

“兇手伏法，對受害者是最大的告慰，現在，當務之急是盡快完善案件收尾工作，不可懈怠，更不可以掉以輕心。”

“同時，穩定隊伍情緒，消除社會恐慌，趙剛同志。”他點名了，語氣里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體諒”，

“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對于玉梅的事情，我深表惋惜。”

“你不僅是受害者家屬，也是刑警隊長，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穩住。”

王振國聲音再度響起：“這幾天各位辛苦些將案子收尾，一定要細，散會。”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趙剛愣了愣，急迫的站了起來：“王局，這案子還有些疑點……”

說完這句話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那是趙剛經常說的話，曾經無數次用來訓斥下屬、敲打當初執著于所謂“小疑點”的陳默，

這種回旋鏢，終于終于帶著千鈞之力，精準無比地狠狠扎回了投擲者的心口。

王振國站立起身，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隨后沉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趙剛同志，我知道你心里的顧慮，作為受害者家屬你還是得回避這件案子，別讓個人情緒影響工作。”

“你要相信組織，相信法律……此次案件我一定負責到底。”

趙剛的身體猛地一顫，一直死死低垂的頭顱，極其緩慢僵硬地抬了起來，

那雙深陷的眼窩里，不再是死寂，而是那股子被壓制的難以置信，

他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死死的盯著王振國，腦海里一閃而過很多信息。

回想起當時調查問卷失蹤案件，他嘗試調取其中幾個失蹤者最后出現地點口供，巧合得令人難以置信。

走訪時一些潛在的目擊者則顯得異常緊張，要么三緘其口，要么語無倫次，

而且眼神里透著恐懼，所有的線索碎片，無論多么微弱，最終都隱隱指向“彪哥”——李彪。

李彪經營著幾家砂石廠，但此人生意區域常常存在著不規范和漏洞，多年來雖屢被警告，卻總能安然無恙。

就在他開始調查李彪時，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浮現出來：

王振國對近期積壓的案件，尤其是失蹤案件，都表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關切，甚至還親自調閱過幾份卷宗。

其中之一，就有趙剛私下持續關注的張秀蘭失蹤案。

這些信息碎片驟然拼湊，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王振國……他絕對脫不了干系！

案件清晰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時，趙剛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銳響，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趙剛想跟王振國魚死網破，就在這個駭人的念頭瞬間攫取他全部意志的時，

坐在趙剛左手邊的李衛國和坐在右手邊的張強，兩人都微不可查的移動了雙腿。

尤其是張強，他趕緊給趙剛遞上一杯水，

趙剛連忙喝水壓下內心的驚訝，巨大的憤怒隨著一口一口水咽下，也逐漸找回了些理智。

然而身體上的感受沒有絲毫緩解，雙手冰涼，連帶著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

“老趙，你有什么想說的？”王振國眼神落在對方臉上，

趙剛努力克制，聲音嘶啞得如同破敗的風：“案發時間是晚上9.30-10點之間，而目擊者稱9點左右，黃耀祖往中心街相反方向……”

果然在趙剛說出這句話時，王振國的沉著臉一副思考的模樣。

既然魚死網破沒有意義，

既然這個案件他明著查不了，那么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查。

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趙剛的情緒不再克制，不再收斂，

他指著文件上的照片，提出了自己的質疑：“而且一個拿著自制土炮的混混，怎么能打到這么精準干脆的一槍？”

趙剛的情緒越來越大，在外人看來隱隱有些阻攔不了，語速相當之快像是模擬了千萬遍，

“這手法比長年累月摸槍的人打的都精準，一個心里壓力都頂不住要跑的人，是做不到這么干脆利索。”

趙剛黝黑的臉上瞬間紅了，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大了起來：“無論是角度和精準度，這是土炮能搞得出來動靜？這是狙擊……”

“巷口電線桿子明顯就是視角阻礙，你告訴我他怎么打出來的？難不成子彈會拐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