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帶著警員楊秋雨來到了這片區派出所門口，

老魏魏國棟是這片區域的老片警，花白的頭發下有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

得知張強來查案，毫不猶疑的帶著張強和楊秋宇，頂著細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不堪的小路上，眼前是“老王廢鐵站”的牌子，

歪歪斜斜地掛在一扇銹跡斑斑的鐵皮門上，旁邊堆著小山般的廢銅爛鐵，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鐵銹和腐爛物混合的氣息，這種氣味在夏天更讓人窒息不已，

“老王！”老魏的大嗓門在空曠的院子里響起。

一個佝僂著背，雙手布滿洗不凈黑泥的老頭從一堆廢舊黑白電視機后面探出頭來，渾濁的眼睛里帶著普通人特有的警惕與惶恐。

“警察同志…我這…小本經營……”王狗剩見到警察就害怕，嘴里支支吾吾不敢與之對視。

“別緊張。”魏國棟盡量放緩語氣，目光銳利地掃過堆積如山的金屬垃圾，

“最近有沒有收到過…比較特別的鐵家伙？像…像老式步槍的零件？或者整支的？”

王狗剩布滿皺紋的額頭瞬間擰緊，眼珠慌亂地左右轉動。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張強的眼睛，他沉默了幾秒，

最終，他遲疑著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意味，從油膩膩的棉襖內袋里，掏出一個用破舊塑料布層層包裹的小本子。

紙頁翻動，發出干枯的聲響，停在一頁上。

他用一根粗短黝黑、指甲縫里嵌滿黑泥的手指，顫巍巍指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7月5日…青皮送來的…一捆銹鐵條…說是廠里拆下來的舊床架…給了…給了十五塊。”

后面跟著一個同樣潦草的簽名，皮青。

“青皮？”老魏眉頭鎖得更緊，語氣低沉下來，

“這小子…東洼村的，去年偷電纜進去過，剛出來沒多久吧？”

王狗剩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尖利刺耳，“這東西俺就說不收，當時就覺得晦氣，但是皮青那家伙眼神不對……俺…俺怕惹事，轉手就賣給永順煉鐵廠了！剛才就拉走的。”

時光仿佛在那一刻瞬間凝固，隨即又被更快的速度狠狠抽打向前。

警車剎車嘶鳴撕裂了城郊結合部黃昏的沉寂，輪胎卷起泥濘的污水，瘋了一樣撲向永順煉鐵廠。

廠區內爐火燃燒的紅光映照著堆積如山的廢鐵，散發出一種末世般的灼熱氣息。

巨大的吊車鐵臂正隆隆移動，抓起一捆扭曲的金屬，懸停在那個巨大的化鐵爐上方，

“停下！快停下！”張強幾乎是撞開車門沖出去的，嘶吼聲被工廠巨大的噪音瞬間吞沒大半。

他高舉著證件，朝著化鐵爐狂奔。

化鐵爐的操作工被他猙獰的表情和狂吼驚得一愣，下意識猛拍了控制臺上的紅色急停按鈕！

“哐當！”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那捆沉重的廢鐵，在距離翻滾著致命熔巖的爐口僅剩不到半米的地方，被硬生生懸停在了半空。

張強和幾個刑警，顧不上燙手，幾乎是撲上去拆解那粗大的扎帶。

汗水瞬間浸透警服，又被高溫烤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鹽漬，金屬的邊角燙得人手心生疼，發出輕微的“嗤嗤”聲，但他們不敢有絲毫停頓。

終于“咣當”一聲，槍管滾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個帶回來的證物橫陳在警局中。

李偉戴著白手套，手里拿著一把細小的刮刀，著銹跡一點點剝離，一圈極其細微、被歲月和鐵銹幾乎徹底掩埋的凹痕，如同幽靈般，極其微弱地顯現出來。

李偉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劈裂：“就是這個。”

“啪！”張強猛地一拍大腿：“抓人。”

……

下午，

冰冷的金屬桌沿，對面兩張年輕得過分的臉，

兩人穿著嶄新的看守所馬甲依次被審訊，其中一個頭發剃得露出青皮，臉上掛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帶著點解脫后的疲憊。

他們的口供流暢得如同背誦課文，條理清晰到令人心頭發毛。

一個是青皮，原名皮青，一個是黃毛，原名黃耀祖。

“各位警官，我認罪，是我開的槍。”黃耀祖聲音不高，但異常清晰，

“零件是前年從城西老黑子那兒買的，自己做的，而且早就埋在我家院子葡萄架子底下了，那天晚上喝了點貓尿，看到有個女人大晚上緊緊捂著皮包，這一看就是有錢啊。”

黃耀祖緊跟著補充，細節摳得匪夷所思：“槍里就一發獨子，我自己灌的底火和火藥，分量沒弄好，勁兒忒大，就在巷口電線桿子那兒瞄的，

那地方背光，我以為瞄胸口就中，誰知道走火了，接著就看到人倒了。”

“青皮跟上去就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我槍走火狗，青皮嚇了一跳，也打了一槍，眼看人都倒了我們嚇懵了，這不得趕緊跑。”

審訊員面無表情地將幾份厚厚的文件夾推到張強面前，

尤其是那支粗糙焊接，槍管都歪斜的自制土銃，還有從垃圾桶鐵皮夾層里掏出來的那枚劣質彈殼，照片清晰無比。

報告指出：“兇器與現場提取彈殼成分，膛線痕跡吻合，指紋確認黃耀祖所有，射擊殘留物檢測符合，彈道模擬結果與皮青供述射擊位置基本吻合。”

“在他們家找到了當時戴的毛線手套。”

鐵證如山，邏輯閉環，完美無缺。

昨晚十點鐘的案件，早上分析出來了槍支線索，剛去廢品收購站就找到了他們要處理掉的槍管，

這也就算了，關鍵是這兩人被抓之后，口供就像是背下來一樣，可以稱得上“完美”。

這一幕似曾相識，審訊員想起當時王志遠奸殺案，真兇囂張歷歷在目，這種太過順利的案件，讓他們頓時警鈴大響。

“黃耀祖，你沒說實話吧，如果讓我們發現你是頂罪的……”

黃耀祖瞪大雙眼，這些警察怎么回事，怎么一眼就看出來了？

頓時心虛的不行，慌亂的說道：“別急別急，我還有其他證據證明我是兇手……”

審訊員也懵了，不過片刻，彼此交換個眼神問道：“哦？什么證據？”

“那天我看到有一男一女在中心街買黃金，最后還去了國營飯店吃飯，本來打算搶他們兩個。”

“你這么快就換目標了？”

黃耀祖頭一回覺得警察這么難纏，直覺簡直可怕。

“那男的185穿白色汗衫，女的穿個綠色褲子，女的短發……一看就是坐辦公室的……”

“本來目標是吳玉梅，但是也不妨礙我們先去搶一波……誰會嫌錢多呢。”黃耀祖情真意切，

旁邊記錄員將對方的話記錄下來，

張強輕笑一聲說道：“你說這土銃是你們做的？”

“對對對，就是我們做的。”黃耀祖眼神無比堅定。

張強點點頭，隨后說道：“那你現場制作一遍給我們看看，如果做不出來，那你們就不是行兇者……”

黃耀祖一瞬間瞪大了雙眼，整個人都懵了。

這他媽讓他頂罪的時候也沒說要現場制作兇器啊。

不是，有病吧。

兇手都擺在面前了，哪里還有不結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