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無法無天!”
樞密院中,田令孜將西川監軍遞交上來的密奏摔到堂下。
“樞密使為何事生氣?”
說話之人乃是陳敬瑄,他是田令孜的兄長,不久前剛被田令孜提拔為神策軍軍將。
陳敬瑄撿起地上的奏折,也不管是否事關機密,打開便看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
“高駢裁撤西川將校,陳昭親衛將領郭雄率三千人包圍使府,收回裁撤命令后方才平息歸營,天平軍追出城外,殺四百工匠冒充軍功,西川兵馬使杜寒山,成都防御使齊銘引兵合圍,天平軍不敵,軍將張杰及一百將士懸首于城外示眾,高駢夜宿天平軍帳被齊銘擒獲,如今軟禁于使府,軍令政令皆出自杜寒山、王維舟二人,駢令不得出。”
西川?陳敬瑄眉頭一挑,他和田令孜都是蜀人,對西川再熟悉不過,“西川兵馬向來膽怯,何時變得如此悍勇,連天平軍都不是對手?”
見到是自己兄長到來,田令孜也稍稍收斂了憤怒,慢慢說道:
“兄長這是說的咸通十年之前的情況了,那時西川本地士兵怯戰,不堪一用,所鎮兵馬多從徐宿、忠武等外地藩鎮抽調,但士卒離鄉,軍心浮動,屢屢被南詔侵入西川,咸通十年,盧耽任用陳昭領兵后,西川兵馬便脫胎換骨,兵力從兩萬突增到七萬之多,而且士卒悍勇,比之河東藩鎮也不遑多讓。在西川強大的兵鋒之下,陳昭從南詔手中奪回了嶲州,至此西川太平無戰事。”
“這高駢也是廢物,陳昭都已經被樞密調往了黔中,他連群龍無首的西川都收服不了,還被人軟禁在使府。”
“不。”田令孜說道:“高駢在安南大敗南詔,足可說明他乃是不弱于陳昭的名將,這次是龍游淺灘被蝦戲,他只帶了四千兵馬入川,怎敵得過西川七萬虎狼。況且,陳昭早已經將西川打造成鐵桶一塊,他表面恭順,奉詔移鎮黔中,實則西川兵馬依然聽從他的號令,高駢輸得不冤。”
“陳昭真有這么厲害?”陳敬瑄驚訝問道。
田令孜嘆了一口氣,“只怕他不是厲害,而是所圖甚大。我觀陳昭此人,一不為名,二不為利,所作所為,都是在拉攏人心,厚給軍餉,以收將士之心;輕徭薄稅,以收百姓之心;招攬賢才,以收士子之心,天下諸藩中,唯他一人。”
“陳昭有如此才能,樞密何不將其收為麾下,何苦讓高駢去西川與之爭權?”
“若是旁人,我定會禮賢下士,極盡拉攏,可他娶了鄭畋的女兒,還是西門季玄做的媒,有此紐帶在,陳昭是絕對不會轉投我等,而且陳昭如此雄才也不會是久居人下之輩。”
“樞密可有良策對付陳昭?”
田令孜沒有回答,反倒露出一絲笑意:“高駢在西川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不知兄長可愿出鎮西川?”
啊?陳敬瑄被田令孜突然一問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倒是不懷疑田令孜能否做到,短短的數月時間,他便從一個胡餅商販,一舉成了神策軍將,出任西川節度使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高駢都無法拿下的西川,他陳敬瑄就能嗎?
“榮歸故里,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西川被陳昭經營得鐵桶一塊,只怕我去了也會落得高駢一樣的下場啊。”
“兄長莫要擔心,我已有定計。”
“樞密的意思是?抽調外鎮兵馬入川,制衡西川本地兵馬?”
“非也,西川兵力強盛,除非集數個軍鎮之力,方可制衡,況且西川沒有公開造反,我也無法調兵征討,當初的韋保衡也是借著南詔入侵才能調兵入川。”
“那抽調西川兵馬出川?”
“非也,何處藩鎮能養得起數萬精銳?而且士卒留戀故土,強行征召恐生兵變,龐勛故事,猶在眼前啊。”
“還請樞密為我解惑。”
“西川軍心民心,系于陳昭一人,只要除掉陳昭,再無人有威望壓制住西川的文臣武將,屆時我等分化拉攏,便可收為己用。”
翌日,田令孜以皇帝名義召集宰相們議事。
“黔中道經略使陳昭復土有功,當論功行賞,諸位議一議,該定何種賞格。”
田令孜看向兩邊的宰相和宦官,心中癡醉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權利快感。
數月時間,中樞人員再次發生變動。
先是宰相這邊,由于田令孜的杰作,劉瞻身故,劉鄴出朝。
韋保衡當權時期,劉鄴附會其下,對劉瞻落井下石,新皇登基,劉鄴心中憂懼,宴請劉瞻賠罪。
田令孜在酒宴之上對劉瞻下毒,一舉扳倒兩名宰相,空出的權力被盧攜接手,而蕭仿也已年邁,由判支度崔彥昭接任相位,另外增補了戶部侍郎崔沆入駐政事堂。
如今政事堂的宰相共有五人,崔彥昭、王鐸、鄭畋、盧攜,崔沆。
而宦官這邊,在田令孜和楊復恭的聯手之下,西門季玄出任鳳翔節度監軍,空出的神策軍中尉并沒有落到雙方協商好的楊復光頭上,而是被田令孜中途截胡,收入囊中。
此番變動,收益最大的便是田令孜,宰相中盧攜的權力增大,宦官中他一人身兼兩職,南衙北司都在其手中。
田令孜話音剛落,應聲蟲盧攜便出班說道:“陳昭逐退南詔,收復播州,此乃大功,如今他已經黔中道經略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宣麻拜相,入鼎中樞。”
盧攜此言一出,眾人反倒將目光看向鄭畋。
田令孜面無表情,實則內心已經笑開了花。
這下可是給鄭畋出了個難題,陳昭是鄭畋女婿,若是陳昭拜相,出于親族回避制度,鄭畋就要離開政事堂。
若是不同意,貪戀權位,阻止女婿的惡名就要落到他頭上,若是同意,陳昭的勢力都在西川,對朝廷爭斗兩眼一抹黑,自己只要找個由頭便可將其拿下,雙管齊下,一舉兩得。
陳昭入朝,鄭畋出朝,自己除掉了鄭畋這顆釘子,而且趁著陳昭入朝,根基不穩,找個由頭將其問罪,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