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書名: 李義詩集49作者名: 李義逐日本章字數(shù): 1881字更新時間: 2025-06-29 19:01:22
【廬山香爐峰尋仙行】
匡廬萬壑鎖煙蘿,九疊云屏隱翠螺。
樹杪危橋銜玉帶,巖前飛瀑掛銀河。
霧重仙何處,只聞流水歌。
循聲欲叩丹崖洞,踏霧空尋白鹿坡。
松間月冷琴音寂,石上苔深屐齒磨。
從來幻境由心造,未必真仙跨鶴過。
且枕湍流聽造化,此身已入大音歌。
賞析:
《廬山香爐峰尋仙行》賞析
《廬山香爐峰尋仙行》以十四句的綿長篇幅,在廬山的煙霞飛瀑間展開一場“從迷境到澄明”的精神求索。詩人以“尋仙”為引,卻在霧鎖云封的山水間頓悟:真正的“仙源”不在丹崖鶴影,而在造化自然的永恒律動中。全詩通過“寫景—尋蹤—叩問—悟道”的四段式敘事,將廬山的地理特質(zhì)、文化傳說與道家哲思熔鑄為渾然一體的詩意境界。
一、開篇:煙霞鎖山的仙境鋪陳(前四句)
“匡廬萬壑鎖煙蘿,九疊云屏隱翠螺?!笔茁?lián)以“鎖”“隱”二字繪出廬山初貌:萬千溝壑被煙蘿(藤蔓與霧氣)纏繞,九疊云屏之后,蒼翠峰巒如螺髻半掩,既化用李白“廬山東南五老峰”的山勢描寫,又以云霧遮蔽強化“仙山杳渺”的神秘感。“九疊云屏”既指實景點九疊屏,亦喻層層云靄如屏風(fēng)隔斷塵俗,為“尋仙”主題埋下伏筆。
“樹杪危橋銜玉帶,巖前飛瀑掛銀河?!鳖h聯(lián)聚焦細節(jié):樹梢間的危橋如白玉帶橫空,巖前瀑布似銀河垂落——“銜”字化靜為動,仿佛橋與云帶相互牽引;“掛銀河”直承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意象,將香爐峰瀑布的磅礴之勢凝于筆端。這兩句以“橋—瀑”的人工與自然對照,在險峻中見奇絕,為尋仙之路鋪設(shè)出兼具驚險與瑰麗的背景。
二、中段:霧中尋蹤的虛實交織(中六句)
“霧重仙何處,只聞流水歌。”頸聯(lián)以設(shè)問破題,濃霧彌漫中仙人蹤跡難覓,唯有流水聲如歌聲回蕩——“流水歌”既指瀑布轟鳴,亦暗合《莊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哲思,水聲成為自然對“尋仙”的回應(yīng)。此句以“霧重—聲聞”的感官對比,將具象的尋仙行為轉(zhuǎn)化為聽覺上的哲學(xué)叩問。
“循聲欲叩丹崖洞,踏霧空尋白鹿坡?!痹娙搜曁綄ぃ祿舻ぱ律系南扇硕?,踏霧尋找傳說中白鹿出沒的山坡(“白鹿坡”化用廬山白鹿洞書院典故,兼指仙人騎白鹿的傳說)?!坝怠薄翱諏ぁ钡辣M徒勞:丹崖洞空無一人,白鹿坡只余霧痕,現(xiàn)實與傳說的落差,為哲思轉(zhuǎn)折做足鋪墊。
“松間月冷琴音寂,石上苔深屐齒磨?!鞭D(zhuǎn)至夜晚場景:松間月色清冷,不聞仙人琴音;石上苔痕深綠,唯見尋仙人的屐齒痕跡。“琴音寂”呼應(yīng)“流水歌”,以“寂”反襯水聲的永恒;“苔深屐磨”以細節(jié)暗示時間流逝,尋仙者的足跡被苔蘚覆蓋,恰似世人對仙跡的追尋終成虛妄。
三、尾段:悟道自然的哲思升華(后四句)
“從來幻境由心造,未必真仙跨鶴過。”詩人猛然頓悟:世人所見的仙境,本是心識投射的幻影,未必真有仙人騎鶴而過。此句直指道教“心外無仙”的本質(zhì),打破對超自然力量的執(zhí)著,與蘇軾“江山風(fēng)月,本無常主”的曠達相通,揭示“幻境即心影”的認知真相。
“且枕湍流聽造化,此身已入大音歌。”最終釋然:與其尋覓虛無的仙蹤,不如枕著湍流傾聽造化聲響——瀑布轟鳴、松風(fēng)簌簌,本就是天地奏響的“大音”(《老子》“大音希聲”)。當(dāng)身心融入自然,自身便成為永恒樂章的一部分?!按笠舾琛焙魬?yīng)開篇“流水歌”,將外求的“尋仙”轉(zhuǎn)化為內(nèi)省的“體道”,完成從“覓仙形”到“合天道”的境界躍升。
四、聲韻與結(jié)構(gòu)的匠心:十四句的韻律哲思
全詩采用古體詩換韻法,形成三次韻部轉(zhuǎn)換:
1.?前四句押五歌韻(蘿、螺、河),清亮如流水初鳴,對應(yīng)開篇的煙霞勝景;
2.?中六句轉(zhuǎn)押二十一個韻(歌、坡、磨),韻部相近而聲調(diào)漸沉,契合“霧重空尋”的悵惘與時間的厚重;
3.?后四句回歸五歌韻(過、歌),以“歌”字收尾,形成聲韻循環(huán),暗合“造化周流、大音永恒”的哲思。
十四句的結(jié)構(gòu)恰如廬山云霧的“起—濃—散”:前四句繪景如霧起,中六句尋蹤如霧濃,后四句悟道如霧散,使形式與內(nèi)容形成隱喻性呼應(yīng)。
五、廬山文化意象的深層勾連
詩中“匡廬”“香爐峰”“丹崖洞”“白鹿坡”等意象,深植于廬山的文化土壤:匡俗成仙的傳說賦予山以仙骨,李白的瀑布詩奠定審美高度,白鹿洞的典故暗含文人對道統(tǒng)的追尋。詩人將這些符號熔鑄為“尋仙而不得,反悟自然”的敘事,實則是對中國文人“儒道互補”精神的詮釋——正如廬山兼具雄奇與靈秀,世人對仙境的向往,最終歸流于對“道法自然”的體認。
此詩最精妙處,在于以“霧”為隱喻:霧重遮仙,恰似執(zhí)念蔽心;流水如歌,便是天機自顯。當(dāng)詩人舍棄對“仙形”的執(zhí)著,轉(zhuǎn)而傾聽“造化大音”時,廬山的一瀑一松皆成“道”的化身。這種“舍形取神”的悟道過程,道破“仙跡本在自心,造化即是真道”的真諦——正如香爐峰的紫煙,看似虛幻,卻始終升騰于真實的巖崖之上,恰如真理永恒存在于自然的每一道紋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