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過后，陳曉依舊過著平凡的日子上課、下課、和朋友們插科打諢，仿佛褲兜深處那張被揉皺的紙條從未存在過，也仿佛“林聽晚”三個字帶來的微妙震顫只是一場短暫而荒謬的幻覺。他強迫自己用“純純的兄弟義氣”的厚厚甲胄包裹住那點不安分的心緒。

只是偶爾，當林聽晚的身影掠過視線，或那清秀的字跡再次映入眼簾時，心底某個角落會不自覺地輕輕一悸，又被他迅速按捺下去。

夕陽熔金，將教學樓頂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放學后的喧囂漸漸散去，操場邊高高的看臺被拉出長長的影子。三個身影并排走在夕陽灑滿的操場上。，書包隨意丟在腳邊。

“我說，這夕陽看一百遍也不膩啊。”王旭年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他性格開朗，像個小太陽，此刻正瞇著眼，享受落日余暉的最后暖意。

許博文伸出黝黑的手，遮住夕陽的光芒，投下些許金箔似的余暉。，鏡片反射著金光，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弧度：“那是因為你心里空落落的，看什么都覺得美。像我，心里裝著人，看夕陽都覺得是陪襯。”

“嘖！臭忘本的！”王旭年夸張地搓了搓胳膊，“又來了又來了！許博文你能不能別三句話不離你家王欣？知道你有女朋友，行了吧？考慮一下我們單身人士的感受好不好！”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旁邊一直沉默的陳曉，“對吧，曉老弟？你說他是不是過分？”

陳曉正盯著遠處籃球架上跳躍的幾只麻雀出神，夕陽的光勾勒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側臉輪廓。被王旭年一撞，他才猛地回過神，含糊地“嗯”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他腦海里不知怎的，又閃過筆記本上清秀的字跡和褲兜里那張紙條的觸感。

許博文得意地笑了笑，毫不避諱：“羨慕就直說。王欣昨天給我帶的那個小蛋糕，嘖嘖，那味道……”他故意咂咂嘴，一臉回味無窮。

“打住！閉嘴！”王旭年捂住耳朵，仰天長嘯“我也想談個女朋友啊→”

忽然，他話鋒一轉：“我不想聽你們這些膩歪的細節！現在，我要開始拷問了！”他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身子，目光炯炯地掃過兩人，最后定格在陳曉身上，帶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促狹，“來來來，坦白局！老實交代，你們兩個——有沒有喜歡的人？除了博文這個有主的！”

許博文立刻舉手：“報告大師，本人心有所屬，忠貞不二，沒有二心！”他笑得坦蕩，顯然很享受這種被“認證”的感覺。

壓力瞬間全部轉移到了陳曉身上陳曉只覺得耳根又開始隱隱發燙，夕陽的光仿佛變成了探照燈，照得他無所遁形。他下意識地想避開王旭年那過于明亮和好奇的眼神，喉嚨有些發緊。“喜歡的人？”他重復了一句，聲音干巴巴的，像是在咀嚼一個陌生的詞匯。

王旭年湊近了些，眼睛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對啊！老弟，別裝傻！快說！有沒有哪個女生讓你……嗯，特別在意的？心跳加速的？或者，像博文說的，看夕陽都覺得她在旁邊的？”

“沒有！絕對不可能有！”陳曉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急于撇清的慌亂，“哪有什么喜歡的人！我……我跟你們一樣，純純的朋友情！別瞎想！”他語速飛快，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別處，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確認褲兜里那硬硬的小紙團還在不在。

“真的假的？”王旭年拖長了語調，顯然不信，“曉哥你這反應……不太對勁啊？耳朵都紅了！肯定有情況！”他像發現了新大陸，指著陳曉微紅的耳根。

“瞎說！這是夕陽曬的！”陳曉梗著脖子反駁，心跳卻如擂鼓。他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林聽晚安靜坐在斜前方的背影，還有那本字跡娟秀的筆記……“都是哥布林的幻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在心里瘋狂吶喊，試圖用這熟悉的咒語驅散那不受控制冒出來的畫面和隨之而來的、更加混亂的心緒。

“嘁——”王旭年拉長了聲音，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行吧行吧，你說沒有就沒有。不過嘛……”他狡黠地眨眨眼，“陳曉，你這‘純純的兄弟情’，聽起來怎么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呢？嘿嘿，我等著看哦！”

夕陽沉得更低了，將三個少年的影子長長地投在空曠的操場上。陳曉坐在那里，表面強裝鎮定，內心卻因王旭年那句“此地無銀三百兩”和那個意味深長的“等著看”，掀起了比那日午后教室更加洶涌、也更加無法自欺的波瀾。

直到夜幕深沉，下了晚自習，橫行的斜照在陳曉和王旭年的身上，將二人的身影在夜幕下慢慢的拉長。

“王旭年，停車。”

“有病是吧，好好的回家路上干嘛要停車？”

“咳咳，剛剛……我尷尬，不好說，其實吧……我有喜歡的人了。”

“誰啊，戚大班長？”

“放屁！兄弟連這點默契都沒有啊，算了算了，不告訴你了。”

“別啊……”

“叫爸爸都沒用！”

“爺爺……告訴我啊！”

“滾蛋！”

二人在笑罵聲中走向了岔路口，王旭年拐彎，騎向了家的方向，而陳曉則繼續直行，月光撲在他的臉上，映出還未褪去的紅色。

“陳曉啊……其實你就沒準備告訴他吧，或者說從一開始，你就不確定吧，你是真的喜歡人家嗎？還是你就是缺愛了……”陳曉反復質問著自己，月色在反復的質問下顯得有些凄冷，“哪有什么感情啊…………”

月色清冷，像一層薄霜鋪滿了歸家的路。王旭年的笑罵聲早已被夜風吹散，只剩下陳曉自行車鏈條單調的“咔噠”聲，和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晚風拂過發燙的臉頰，那抹被王旭年點破的紅暈卻頑固地不肯褪去。他下意識地伸手探進褲兜深處，指尖觸碰到那張被揉得發硬的紙條。

那微小的存在感此刻卻像烙鐵般灼人。他猛地抽出手，仿佛被燙到，隨即用力攥緊了車把，指節泛白。

“都是哥布林的幻想！”他近乎兇狠地在心里重復著這句咒語，試圖驅散腦海中那個坐在斜前方、字跡清秀的身影，還有那張寫著不同解法的草稿紙。“別胡思亂想！”

他用力蹬了幾下車子，加速沖向前方被路燈切割的光影交界處，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惱人的念頭甩在身后。然而，晚風吹不散的，是耳根殘留的熱度，和胸腔里那一聲聲沉重、固執、無法被那倆字說服的心跳。月光照著他緊繃的側臉，那抹慌亂與自我否認，比夜色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