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的畫舫外圍了一圈兵卒，子衿守在那里，等姜儀到了，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也沒想到，等我帶著人趕到這里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通知蕭府了嗎？”姜儀問。

“已經送信過去了。”

姜儀垂著眼眸，“嗯”了一聲，神色悲愴：“我進去看看。”

上畫舫之前，她叮囑子衿：“我沒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去。”

畫舫里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榻上的女子還保持著生前的面容，她身中數刀，下體流淌著鮮血已經快要凝固。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那是她姨母家的表姐，只比自己年長了一歲。直至見到人，姜儀仍不敢相信。曾經多么鮮活的一個姑娘，而今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姜儀走過去，替她合上眼，又取下身上的披風蓋在蕭四小姐的身上，替她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膚。

生前有怨，死后魂魄難入輪回。

姜儀憐憫地看著她，猶如看到當初被大火吞噬的自己。

她的手輕輕觸碰到蕭四小姐的額頭。

昏暗的畫舫里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蕭四小姐的魂漸漸在半空中聚攏。

“長公主？”蕭四小姐見到姜儀，突然害怕地往后躲，“你們難道連我死后的魂魄都想要去嗎？”

姜儀回身看看門外，壓低聲音道：“表姐別怕，是我，阿嫵。”

“阿嫵？你少蒙我了，她早就被你們害死了！”

蕭四小姐激動地叫起來，魂魄也因此晃動不安。

“十年前，你我在東宮親眼目睹上官家的二少爺強迫了一個小宮女。我要將此事告知母親時，你說上官家的人得罪不得，遂將我攔下。

第二天，那宮女被人發現溺死在湖里。你又因為心中愧疚，夜里偷偷拉著我去給那小宮女燒了紙。”

話說到這里，蕭四小姐已經信了一大半。

“今時今日，我得魏道長相助魂歸京都，只為替我母親還有裴家滿門報仇。”

聽到“報仇”二字，蕭四小姐憤恨道：“對，報仇……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們。”

“殺你的是上官家的人？”

“你當真是阿嫵？”蕭四小姐沒回答反問。

姜儀鄭重點頭，又問道：“是上官昭？”

“就是那個畜生。”

上官昭便是上官家的那位二少爺，姜儀一下子便猜到會是他。這么多年，他竟一點兒也沒變。

“除了他，還有誰？”姜儀又問。

“我爹。”蕭四小姐神情痛苦，“今天這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畫舫外子衿說道：“這位公子，你現在還不能進去。”

“爹說，四妹妹死了，叫我來這里認領她的尸體。”另一個聲音道。

聽見外面的動靜，姜儀拿出天元鏡，加快了語速：“放心，你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而今你因心有怨念，魂魄無法入輪回，這天元鏡能暫且保你魂魄不散，直至解開你心中怨念。”

“阿嫵，幫我殺了他……殺了他們，我要他們通通去死！”

蕭四小姐憤憤地鬼叫起來，魂魄再次左搖右晃著。

姜儀輕輕點頭，閉上眼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天元鏡現出的光柱引著蕭四小姐入了鏡中。

姜儀收起銅鏡走出去，見到外面的男子時，臉色沉下來。

“蕭二爺，案子還未查清，四小姐的尸體還不能讓你領回去，得先讓仵作來驗尸。”

那被喚作蕭二爺的是蕭家的次子蕭璟，見了姜儀，他恭敬道：“有勞長公主費心，只是，我爹聽說四妹妹過世，悲痛欲絕，不忍看她死后再受傷害。所以，還是讓我把四妹妹的尸體帶回去吧。”

“她分明是被人殺害，你們就不想知道兇手是誰？”姜儀沉住氣道。

“爹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儀看著他這個窩窩囊囊的樣子，倒是得了他爹的真傳，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巡城的護衛上前道：“長公主，宵禁的時辰到了。這么多人圍在這兒，我們向上不好交差。您看……”

“有案子不能另當別論？”姜儀壓著心里的火氣問道。

“這得請示攝政王。”護衛小聲道。

姜儀深呼吸，道：“罷了，蕭二爺，你先把尸體領回去吧。”

人一窩蜂散了，姜儀回到府里，道：“子衿，明天一早去找京都府的仵作，隨我去一趟蕭府。”

“你是覺得，蕭府有問題？”子衿反問道。

“問題大了。”姜儀輕笑。

“蕭家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自然不會報案細查下去。”

……

姜儀一夜未眠，天亮正打算動身時，卻見子衿領著一個身著玄色飛魚服之人前來。

“屬下雁歸，見過長公主。”

姜儀看著他的衣裝，問道：“你是懸鏡司指揮使？”

“是。”雁歸應聲道，“攝政王知道長公主遇到了難處，叫我隨您去蕭府驗尸。。”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姜儀。

“王爺命我將懸鏡司督主腰牌交給您，司署上下，全聽長公主一人調遣。”

姜儀心中震驚，面上保持鎮定道：“這么說，宋昱知道昨晚之事了？”

“京都之內，就沒有能瞞得了王爺的事。”雁歸說這話時，臉上竟掠過一絲得意。

“王爺還說長公主只管放心去查，有什么事他擔著。”

……

姜儀心里揣著對宋昱一萬個疑問去了蕭府。

蕭府剛過世了一個女兒，可門口卻連個白幡都沒有掛，府里安安靜靜。

蕭家家主，吏部侍郎蕭祁聽聞長公主駕臨，匆匆忙忙地趕出來迎接。

在見到姜儀時，卻愣住：“殿下，您這是……”

再看向她身后，竟是懸鏡司指揮使雁歸時，心里咯噔一下。

“蕭侍郎，四小姐從前是我的伴讀，我不能讓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姜儀嚴肅道。

蕭侍郎聽著，心中竟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長公主，這等事怎好勞煩您大駕。我家小女平時就野慣了，如今身死，那也是她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