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后這么一說，姜儀倒是想起來了。

趙王昔年征戰，麾下曾有位副將姓林。一次征戰漠北時，那位林副將為救趙王而戰死沙場。趙王感念其救命之恩，遂收養其孤女。

想來，就是眼前這一位了。

不過，他如今把這養女送進攝政王府，定是沒安什么好心。

姜儀打量著對面的林佩兒，心中對宋昱全無同情。

林佩兒倒是十分自來熟的起身朝姜儀走過來。

“先前殿下助王爺找回了丟失的賑災糧，妾身在這兒代王爺謝過殿下。”

姜儀不禁側目：“林側妃連這個都知道？”

“妾身在王府里整天閑著也無聊，王爺的事自然是要一萬個上心的。”林佩兒笑著說道。

“那我勸側妃一句，朝堂上的事，最好不要過多插手。”

這林佩兒是什么脾氣她不知道，但宋昱的脾氣她還是了解一二的。

賑災糧失蹤一事實屬朝堂要事，而非攝政王府私事。林側妃過多打聽與自己不相干之事，只會引得宋昱不快。

林佩兒倒是并不在意：“妾身只是想為王爺分憂罷了。”

姜儀見與此人說不通，便露出一副“隨便你怎樣”的表情，不再想與之繼續說下去了。

然，林佩兒倒是還有話要說。

“先帝祭禮已經結束一月有余，長公主是否也該遵從仁宗當年旨意，早日回封地去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不遠處的吳太后使了個眼色。

姜儀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正要懟回去，卻聽吳太后接過話茬。

“哀家倒是想多留長公主在京中住幾日，可是皇帝年幼，現下寧州災情未解，還需仰仗長公主多費心。”

姜儀一掃眼前這一唱一和的二人，恍然明白，今日吳太后設下此宴，不光是為著她自己初次回京，要在眾人面前露個臉。更是給她設下了一場鴻門宴。

這等要她離京回封地之言，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她若是拒絕了，那便是不給太后面子，顯得她失了禮數。

只是……

吳太后不知自己真實身份，為著小皇帝考慮，把她這個不算太親的姑母趕回封地是，尚可理解。

但這林佩兒又是抽的哪門子風？

姜儀暗笑一聲，正要懟回去，可倏然感覺身后多了個人。

“長公主哪兒也不去，就在京都。”

宋昱不知何時來的，就站在她身后。

他說完，周遭全安靜下來。原本坐著的夫人小姐們，紛紛起身行禮。

林佩兒聞言，心中不快，可礙于場合，她迅速調整好心態，迎上前去。

“王爺。”她輕輕喚了宋昱一聲。

宋昱像是沒聽見似的，徑直掠過她看向前面的吳太后。

“太后不必過于憂心賑災之事，懸鏡司聽從長公主調遣，已有序安頓好災民，賑災糧也已經被找回，悉數分發下去了。”

吳太后適才的笑容僵在臉上，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攝政王方才說懸鏡司聽從長公主調遣？”

“是，臣先前已將懸鏡司督主腰牌交給長公主，懸鏡司上下自當聽從長公主一人號令。”宋昱嚴肅道。

吳太后神色稍有緩和：“朝中的事哀家不懂，全憑攝政王做主。”

林佩兒此刻望著姜儀，心中莫名生出嫉恨。

從前她便知宋昱與長公主關系不一般，去年更傳出上官太后有意為二人賜婚的消息。

現在她瞧著宋昱明目張膽的袒護姜儀，突然明白王府里那座不肯讓她住進去的聽雪院是為誰備著的了。

姜儀倏然感覺到，有一道凌冽的目光直中己身。

她抬眸，正好對上林佩兒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忽覺莫名其妙。

她這么看著我，是把我當成情敵了嗎？

正想著，她瞥了宋昱一眼。

從他來到御花園到現在，似乎都沒有正眼瞧過自己那新納進門的側妃。

呵，真有意思。

那廂，林佩兒忍了半天，終是開口道：“即便是攝政王想要留長公主在京中，可也別忘了仁宗的旨意。”

宋昱好似終于發現了現場還有林佩兒這么一號人，他轉過身看向她，一字一句慢聲道：“朝中正值用人之際，長公主有能力接管懸鏡司，先帝不會不答應。”

說這話時，林佩兒仿佛感覺對面強大的壓迫感，讓她一瞬間無法呼吸。

外界都說攝政王向來說一不二，容不得他人反駁。現在，她真真切切地見識到了。

“是，王爺。”

一場宮宴因為宋昱的到來，氣氛逐漸變得微妙。

持續了不多時，吳太后便以身體乏累為由，結束了這場宴席。

御花園中，人漸漸散去。

姜儀倒是饒有興致的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站在湖邊多賞了會兒花。

宋昱也沒走，似是還有話要對她說。

等到人都散了，這才走到姜儀身邊。

“曹應欽等人的遺骸已經找到了，正在送回京都的路上。曹懷遠在刑部一人攬下了所有罪責，今天一早畏罪自裁了。”

“呵，看來我那趙王叔手段見長了。”

宋昱沉默了片刻，又道：“林佩兒是趙王送到我府上的，趙王不同于上官鴻，他的面子我多少要顧及幾分。你若是不想見到她，日后我讓她少出門就是。”

姜儀聽著，冷不丁笑了。

“攝政王府的事，王爺不必與我說。”

宋昱一頓，回過神來。

也是，他怎么說著說著，就扯到林佩兒頭上去了。

“不過，今日多謝攝政王解圍。”

姜儀想了想，終是道了謝。

宋昱十分難得的從姜儀的嘴里聽到“謝”這個字，再看她今日瞧著的自己的眼神，較之前幾次緩和了許多，也不知怎的，心中仿佛有熱流涌動。

“殿下這樣說，便是與我見外了。”

姜儀笑而不語，轉頭看向那一方平靜的湖面。

心如止水，大概就是她現在這樣的狀態了。

任憑旁人嫉恨也好，將她視作眼中釘也罷，她通通不在乎。

重來人間一遭，她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報仇。若再有其他，便只剩下與師父的契約了。

這廂，姜儀坐著沒動，宋昱也不離開。

他也有許久未曾好好看過這園中風光，坐在姜儀身邊時，有那么一瞬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仁宗剛登基，阿嫵終于被準許走出東宮。

某一日，她撒歡了赤著腳在這湖邊奔跑。太子殿下囑托他看護好她，他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頭快步走，生怕她跌進那湖水中。

然，遠處一聲驚呼打破了這靜謐的時光。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