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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兵?

或許是鍋中白粥的出現暫時平息了最原始的對于吃飽的欲望,對孩子天然的憐憫蘇醒,人群的推搡和嘶吼聲瞬間減弱。

婦人們被推到前面,她們大多抱著或牽著同樣皮包骨頭的孩子,眼睛里含著淚,手抖得如同風中秋葉。

有人拿來十幾個許久未曾用到的碗、瓢,畢竟此刻鍋中的粥頗為滾燙。

張九寧的心臟依舊在瘋狂跳動,看到秩序沒有完全崩潰,而是在村中老人的組織下重新建立,才暗暗松了口氣。

此刻秩序的維系,也可以看作是之后村民對他態度的預演!

若是村民們被饑餓沖昏頭腦,那他可就要考慮下要不要趁著他們喝粥的時候悄悄溜走了。

畢竟,此刻的饑民雖然饑餓,但是顯然還沒有到要餓死的地步!

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不顧村中的老幼,只顧自己能夠吃飽,那顯然便是品行有問題了。

不過如今來看,這村子的人還算不錯,起碼還聽那老村長的指揮。

既然這村中的村民可以作為他穿越至此的基本盤,那他便要收買人心了!

張九寧深吸口氣,強自鎮定。

他卷起右手青灰色道袍的袖擺,親自拿起鍋旁一根粗樹枝削成的大勺。

勺子入手有些沉重,對他一個清瘦的道士來說有點吃力。

但他的右手還是穩穩的端起那柄沉甸甸的木勺,目光溫和的看著眼前見到張九寧上前后便有些畏縮的村民。

鄉人雖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隔壁村黃老爺春天借給他們一斗糧,秋天便要他們還三斗!

眼前的這個青年看似溫和,但是既然給他們吃如此粘稠的白粥,之后會不會也要從他們的身上拿走什么東西?

看清了村民們眼中的猶疑后,頓時,張九寧的目光更加溫和。

畢竟,也只有真正老實的村民,才會在見到救命的糧食時不敢上前!

“莫怕,上前來。”

他對最前方一名抱著女娃的老嫗輕輕招手。

那老嫗渾濁的眼睛在張九寧破舊的道袍和他身后的粥鍋間游移片刻,終是顫巍巍地、近乎半推半抱地將懷中孱弱的女娃送到了人群之前。

張九寧見狀,立刻前踏一步,毫不猶豫地矮下身去,讓自己與小女娃的視線平齊。

他沒有絲毫遲疑,木勺探入滾燙濃稠的白粥中。

他的手腕沉穩翻轉,勺底輕緩地撈起,特意挑選了鍋中不顯滾燙的邊沿稠粥部分,將冒著熱氣的勺子輕輕在鍋沿上頓了頓,這才穩穩的遞向那個膽怯女童手中的破碗。

同時,張九寧口中低語,像是安撫,又像是在對所有村民的承諾:

“莫急,人人皆有份。”

“老君慈憫,佑我鄉梓。”

“此粥乃以村中存豆所引,諸位鄉親分食,必能暫解燃眉,切記小口慢咽,萬勿因急切而傷了內腑。”

張九寧的話語輕柔而堅定,如同那鍋中裊裊升起的熱氣,熨帖著所有人焦灼的心。

“老君慈憫,佑我鄉梓。”

這句話如同咒語,又如同承諾,瞬間驅散了村民們眼中因饑餓而生的畏縮和因前路渺茫而生的絕望。

村中的老人們,此刻看向張九寧的目光,已不僅僅是感激,更添上了一絲敬畏。

太平道法,這簡直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能憑空化出救命糧食,豈不比所謂雷法要強上百倍!

見到自己懷中的破碗中有了粥,餓極了的小女孩顧不得燙,抱著盛滿破碗的粥小口小口卻又急切地啜飲著,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老嫗見狀千恩萬謝,幾乎要抱著孫女給張九寧跪下,被張九寧攙扶起來后方才作罷。

這一幕,頓時讓后面排隊的人眼中光芒更盛,渴望幾乎要化為實質。

見狀,張九寧神色肅穆,手中的木勺再次探入鍋中。

這一次,排在最前的婦人伸出了豁了口的陶碗。

粥勺穩穩落下,濃稠的白米粥,連帶幾塊咸菜落入碗中。

婦人捧著那碗沉甸甸、香噴噴的粥,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么,卻只發出一串模糊的泣音。

她轉過身,不是先自己吃,而是將碗遞向身后一個比她還要瘦弱些的老者。

“阿爹……”她哽咽著。

老者混濁的雙眼直勾勾盯著粥碗,最終卻搖了搖頭,枯瘦的手將碗推回給婦人,看向婦人身下怯生生的小男孩:

“給娃兒喝,他身子弱……”

一片謙讓聲在隊前響起,這一幕,讓親自掌勺的張九寧心中百感交集。

大災之年,人性并未完全泯滅。

這份質樸的推讓,在他眼中比金子還要珍貴!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老丈,大嫂,此粥乃老君所賜,恩澤眾人,各位皆可飽食!”

“有貧道在此,鍋中之粥,斷不會空竭!”

說罷,手腕一沉,又舀起滿滿一勺。

這一聲如同定心丸,讓村民的臉上浮現出喜悅之色。

眾人小聲的道謝,小心地捧著分到的粥,迫不及待地啜飲起來。

一時間,啜飲聲、輕微滿足的喟嘆聲此起彼伏。

荒蕪龜裂的田野上,彌漫著久違的生機。

雖然陽光依舊毒辣,但人們臉上不再是麻木的死灰色,而是有了血色,有了希望的光彩。

張寶和張梁也各自得了一大碗粥,兄弟倆蹲在一旁,吃得狼吞虎咽。

碗中的白粥和咸菜對餓了一天的他們來說,簡直是舌頭都要吞掉的美味!

只是吃著吃著,想到身后那具殘缺的兄長尸身,想到自己迷茫的前路,兄弟倆的眼眶又不自覺地紅了。

張梁猛的吸溜一口,像是要把悲傷都咽下去,甕聲甕氣地對張寶說:“二哥,大兄沒了,俺們之后要咋辦啊?”

張梁抹了把嘴,抬起頭,眼中也有些迷茫。

先前,都是大哥帶著他們走南闖北。

如今大哥不在了,他一個粗鄙武夫,腦中只有殺殺殺,又怎么知道該去哪?

想到此,他輕嘆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

祭壇上,鍋中的白粥神奇地維持在大半鍋的狀態,每每張九寧舀走幾勺,它仿佛總會微微補充,不增不減,始終不曾見底。

村民們驚奇之余,心中的敬畏更甚。

果然如眼前的這位小道長所說,鍋中的粥沒有空竭!

眼看著大半村民都分到了粥,場上氣氛也輕松了許多,三三兩兩或蹲或坐,珍惜地舔著碗壁最后一點粥糊。

然而,就在這時!

遠處,煙塵頓起!

蹄聲沉悶,如同擂鼓,由遠及近,敲打在剛剛獲得一絲喘息的大地上。

“官兵!”根娃眼尖,驚恐地叫出聲。

一隊人馬出現在視野盡頭,大約十余騎。

他們身著官服,甲胄不全,但都騎著馬,腰挎佩刀,正沿著干涸的河岸快速巡弋而來。

為首一人,身軀粗壯,滿臉橫肉,眼神兇狠。

正是這隊巡兵的什長,錢八!

錢八原本陰沉著臉,如今正逢大旱,日光毒辣,誰都不想出來奔波。

但是上頭為了防止民變,卻是還要讓他們這些底層兵丁在縣城附近巡邏!

啃著喇嗓子的糠窩頭,他早已滿腹怨氣。

此刻驟然看到前方祭壇處聚集了一大群人,本能地就想呵斥驅趕,免得聚眾生事。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人群中央,落在那一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鐵鍋上時,卻是猛的勒住了韁繩!

“吁!”

馬匹被他猛地一勒,發出一聲嘶鳴。

而錢八死死盯著那口鍋,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鍋里的,是什么?!

陽光下,那一鍋粘稠、泛著晶瑩玉白光澤的……是粥?!

錢八狠狠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餓昏了頭出現了幻覺。

不僅是他,他身后跟著的十幾個兵丁也全都看到了,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喉頭瘋狂地滾動起來。

他們甚至聞到了風中飄來的勾魂米香,那香氣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誘人的咸菜味道?!

這大旱之年,樹皮草根都被啃光了,富戶家中米缸都見了底!

這伙祭壇旁的災民,居然在喝……白粥?!

“他娘的,反了天了!”

錢八心中瞬間被一股貪婪、嫉妒填滿!

他這個什長,吃糠咽菜餓得眼冒金星,這里的這幫賤民,居然在吃這等貴人才能享用的白粥?!

這其中,定然有貓膩!

頓時,錢八調轉馬頭,朝著災民聚集的祭壇方向奔馳而來!

錢八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間撕碎了金橋村村民短暫的喘息與希望。

幾十雙剛從白粥里汲取到一絲暖意的眼睛,瞬間被更深的恐懼攫住。

眼見錢八帶著其余兵丁面色不善的眾人的方向奔來,老村長張軒賢心頭一沉。

他連忙顫巍巍的上前,枯瘦的身軀擋在人群最前頭,對著勒馬停駐的錢八深深作揖,聲音因緊張而顫抖,卻努力保持著謙卑:

“諸位官爺巡幸辛苦,此地不過是鄉野小民……”

“放你娘的狗屁!”

錢八根本懶得聽完,一雙泛著貪婪兇光的牛眼死死釘在那口架在余燼上的破鐵鍋。

鍋里的粥雖然只剩下小半,但那若有若無卻無比真實的白粥香氣,卻是讓錢八貪婪的深吸了口氣。

“鄉野小民?”

錢八馬鞭一揚,凌空抽出一聲尖利的哨響,嚇得村民一陣瑟縮:

“老子天天吃糠咽野菜,你們這幫骨頭都快露出來的賤民,竟然在這里喝白粥?!”

他猛夾馬腹,黑鬃馬不耐煩地噴著響鼻,踏著蹄子逼近兩步。

錢八身后那十幾個兵丁也下意識地舔著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神里的驚疑逐漸被一種餓狼般的貪婪取代,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人群在他們馬匹的壓迫下,不由自主地向后擠縮,剛剛得到的一點點暖意瞬間被凍成徹骨的寒意。

張軒賢看著錢八手中攥緊的粗糲馬鞭,心頭狂跳。

但想到身后的村民,想到剛剛那碗救命的白粥和那年輕道人的恩情,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獨自站在眾人身前。

“官爺明鑒!”

張軒賢再度深深躬身,聲音帶著懇切的哀求:

“小人豈敢欺瞞?這粥……這粥是貴人老爺路過,看俺們村里老弱實在可憐,行善積德方才施舍下的一點救命的糧食!”

“村里人都快餓死,就這半鍋粥分下來,也剛舔舔碗底子罷了……”

他指著村民們一張張面黃肌瘦、顴骨高凸的臉頰,以及他們手里幾乎舔得光亮的破碗。

“官爺您看看,俺們這滿村的老老小小,哪個像是能吃得起白粥的樣子?若非貴人發善心,早就……”

錢八的目光狐疑地掃過那些面孔。

確實,一個個都餓脫了形,眼窩深陷,肋骨在薄薄的破布下根根可見,走路都發飄,完全沒有半點吃飽喝足的樣子。

但是,如此珍貴的白粥,卻出現在這樣一群瀕死的災民手中,即便是貴人施舍,好像也說不過去。

畢竟,錢八所認識的貴人,可都是要比虎狼還要兇惡的存在!

見到這一村快要餓死的老弱,不拿他們的首級來冒功也就罷了,怎么可能還會施粥?

更何況,哪個貴人會跑到這荒無人煙的旱災腹地來施舍白粥?

或許,這白粥并不是什么貴人施舍,而是這些村民不知以何種手段搞到的!

錢八粗糙的手指在沾滿泥污的刀柄上摩挲著,嘴角咧開一個殘忍又貪婪的弧度,仿佛嗅到了獵物的味道。

“貴人?”他陰惻惻地開口,聲音如同砂紙磨過木頭。

“哪個貴人?是縣城里的劉員外,還是州府來的行商?”

“這貴人姓甚名誰,人在何處?!”

“把這貴人給老子交出來!這種時候敢到處亂送糧食,說不準就是結黨營私、擾亂民心的奸人,老子定要好好審問審問!”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村民中逡巡,每一個被他掃過的人都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而聽到錢八所說,張軒賢的心更是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交人?

怎么可能!

那道長可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們渺茫希望的唯一維系!

即便是自己死,也絕不可能將這能夠施展太平道仙法的道長給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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