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平靜之下，是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
茶樓里，許多人的目光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又被那幾個落云宗弟子的話，重新拉了回去。
那王師兄，似乎很滿意自己造成的轟動效果。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添油加醋地說道：
“你們想啊，那楚墨是憑什么崛起的？入門不過數年，就從一個廢物，一躍成為青玄宗的真傳！”
“還有那混沌兇獸，為何偏偏在他和云仙子去的時候破封？”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楚墨，身懷傳說中的‘混沌靈根’！”
“混沌靈有根！那可是不祥之兆啊！”
“此靈根，生來便與混沌濁氣伴生，是災厄的源頭，是魔道的溫床！”
“他根本不是在鎮壓兇獸，他是在吸收混沌濁氣的力量！葬仙淵的封印，就是被他那邪惡的靈根給震碎的！”
“青玄宗，身為正道魁首，卻包庇此等魔子，其心可誅！”
“依我看，這血煞教之亂，怕不是就是青玄宗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他們想借著這個由頭，將那楚墨推上神壇，然后利用混沌靈根的力量，污染南域，將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他們的奴隸！”
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顛倒黑白！
周圍的修士們，頓時炸開了鍋！
“什么？混沌靈根是災厄之源？”
“我就說青玄宗最近怎么行事如此霸道，原來是藏著這等禍心！”
“落云宗的道友所言，不無道理啊！細思極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事，必須讓青玄宗給個說法！”
一時間，群情激奮。
懷疑、憤怒、恐懼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在茶樓內迅速蔓延開來。
柳靈兒氣得渾身發抖，眼眶都紅了。
“欺人太甚！他們……他們怎么可以這樣憑空污蔑！”
云輕瑤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她看向那幾個落云宗弟子，鳳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好一個落云宗。”
“平日里如縮頭烏龜，沒想到，當血煞教的走狗，倒是第一個跳出來。”
“這番言論，看似荒謬，卻精準地抓住了人心中的恐懼。”
“他們不是要講道理，他們……是要煽動仇恨。”
楚墨的目光，一直鎖定著那個口若懸河的王師兄。
“他的身上，有血煞教的‘血引香’。”
“很淡，但瞞不過我。”
楚墨緩緩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波瀾。
“看來，血煞教的計劃，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早，更深。”
“他們不僅要污染靈脈，還要先……污染人心。”
他站起身。
“我們走。”
柳靈兒一愣：“楚墨哥哥，就這么算了？不去撕爛他們的嘴？”
“跟一群瘋狗，沒什么好說的。”
楚墨的目光，越過窗外，投向了望月城的中心。
那座巍峨的，代表著秩序與權柄的建筑。
城主府。
“想要讓狗閉嘴，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打斷它的脊梁，讓它真正的主人，感到痛。”
……
望月城，城主府。
氣氛，凝重如鐵。
城主李擎蒼，一位元嬰初期的修士，此刻正坐在主位之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的面前，站著兩撥人。
一撥，是以落云宗宗主，趙無極為首的一眾修士，個個義憤填膺，言辭激烈。
另一撥，則是城主府的衛隊，以及一些被煽動起來的，本地的中小宗門代表。
“李城主！你今日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趙無極一身修為已至金丹后期，此刻中氣十足，聲若洪鐘。
“那青玄宗的魔子楚墨，身懷混沌靈根，乃是南域大亂的根源！”
“如今城內人心惶惶，皆因青玄宗包庇魔子而起！”
“我等懇請城主，即刻下令，封鎖望月城，并傳訊南域各宗，共同聲討青玄宗，逼他們交出楚墨，以絕后患！”
李擎蒼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當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
青玄宗是何等存在？南域正道的擎天之柱！
說他們與魔道勾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問題是，對方抓住了“混沌靈根”這一點，大做文章。
這東西，太過虛無縹緲，典籍中只有寥寥數語，且大多指向不祥。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帶來了“證據”。
大殿中央，正躺著三名年輕的修士。
他們渾身抽搐，皮膚上布滿了詭異的黑色紋路，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
一股股陰冷、混亂的魔氣，正從他們體內不斷逸散出來。
“城主請看！”
趙無極指著那三人，痛心疾首地說道：
“這三位，都是我南域修士的后起之秀！”
“數日前，他們結伴前往葬仙淵附近歷練，卻被那泄露的混沌濁氣所侵染！”
“如今，他們神智全無，經脈寸斷，日夜受魔氣噬體之苦，生不如死！”
“這，便是混沌靈根帶來的災厄！這，便是楚墨造下的孽！”
“若不除掉此獠，今日是他們三人，明日，便是我等！便是這滿城生靈！”
他的話，極具蠱惑性。
在場不少修士的臉上，都露出了恐懼與動搖之色。
李擎蒼心中煩悶至極。
他能感受到，那三人身上的，確實是與葬仙淵泄露的氣息同源的力量。
可這，并不能證明就是楚墨干的！
但，你又如何向一群被恐懼沖昏了頭腦的人，解釋清楚呢？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
一個清朗，卻帶著一絲冷意的聲音，從大殿之外，悠悠傳來。
“誰說，他們……沒救了？”
聲音不大。
卻如同一道驚雷，瞬間貫穿了殿內所有的嘈雜！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著殿門外看去！
只見三道身影，逆著光，緩緩走入。
為首的，是一名身著青衫的青年。
他的面色，還帶著幾分蒼白，氣息，也只是筑基后期。
但他的腰背，卻挺得筆直，如一桿刺破青天的長槍。
他的眼神，平靜，深邃，仿佛蘊藏著一片星空。
當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時，那股無形的壓力，竟讓許多金丹修士，都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楚……楚墨！”
趙無極的瞳孔，猛然一縮！
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不是應該躲在青玄宗，當個縮頭烏龜嗎？！
“你就是楚墨？”
李擎蒼的目光，也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楚墨沒有理會任何人，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到了那三名痛苦掙扎的修士面前。
他蹲下身，伸出兩指，輕輕搭在其中一人的手腕之上。
“好霸道的混沌濁氣。”
他輕聲自語。
這股力量，正在瘋狂地侵蝕著他們的生機與神智，試圖將他們徹底同化為只知殺戮的魔物。
“魔子！你還敢出現在這里！”
趙無極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來人！將此魔子拿下！”
然而，楚墨卻像是沒聽到一般。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終于落在了趙無極的身上。
“落云宗宗主，趙無極？”
“你口口聲聲，說我楚墨是魔子，說我這混沌靈根，是災厄之源？”
楚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好。”
“今日，我便當著城主，當著這滿城修士的面，讓你看一看。”
“我這靈根，究竟是災厄。”
“還是……凈化！”
話音未落！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從楚墨的體內，轟然爆發！
但，那并非狂暴的金色光芒！
也并非催生萬物的創生之力！
那是一股……無比柔和，無比溫暖，仿佛初春第一縷陽光般的……淡金色光暈！
光暈，并不刺眼。
卻帶著一股凈化世間一切污穢的，至高無上的韻味！
【掌控混沌者，必先……掌控本心。】
古籍上的神文，在楚墨的腦海中，悄然浮現。
【其力亦可凈化萬魔，消弭混沌濁氣，此為“歸無”。】
這一刻，他心無雜念。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救人！
破妄！
“去！”
楚墨并指如劍，朝著那三名修士，凌空一點！
三道淡金色的光絲，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瞬間射出，精準無比地沒入了他們的眉心！
“啊——！”
那三名修士，發出了比之前凄厲十倍的慘嚎！
他們身上的黑色紋路，如同活物一般，瘋狂地蠕動起來，朝著眉心處匯聚，似乎想要抵抗那股凈化之力的入侵！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氣，從他們的七竅之中，被硬生生地逼了出來！
黑氣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張張痛苦的人臉，發出無聲的嘶吼，最終，在那淡金色的光暈照耀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化為虛無！
這一幕，太過震撼！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神跡般的一幕！
趙無極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這……這怎么可能？！
那可是混沌濁氣！連元嬰修士都束手無策的劇毒！
他一個區區筑基，怎么可能……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三名修士的慘叫聲，漸漸平息。
他們身上那猙獰可怖的黑色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的膚色。
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也緩緩舒展開來。
最終。
三人幾乎同時，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帶著腥臭味的……黑色濁氣。
然后，他們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里，不再是混亂與瘋狂。
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與重獲新生的清明。
其中一人，掙扎著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周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如神祇般，沐浴在淡金色光暈中的青衫青年身上。
他嘴唇翕動，聲音沙啞，卻充滿了無盡的感激。
“是……是您……救了我？”
“我感覺……身體里的那些東西……都不見了……”
“那不是魔氣……那光……好溫暖……”
“多謝……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他掙扎著，就要跪下磕頭。
“不必多禮。”
楚墨收回了力量，淡金色的光暈，緩緩斂入體內。
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以他如今的修為，同時凈化三人，消耗極大。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再次刺向了早已面無人色的趙無極。
“趙宗主。”
“現在，你還要說，我的靈根，是災厄之源嗎？”
轟！！！
楚墨的話，如同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趙無極，以及所有附和他的人的臉上！
大殿之內，先是死寂。
隨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議論聲！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那……那是凈化之力！傳說中，只有上古神明才擁有的力量！”
“他真的做到了！他凈化了混沌濁氣！”
“我們……我們都錯怪他了！錯怪青玄宗了！”
“什么災厄之源！這分明是救世的祥瑞啊！”
人心的天平，在這一刻，發生了徹底的，不可逆轉的傾斜！
之前那些叫囂著要聲討楚墨的修士，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擎蒼城主，更是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看著楚墨，眼神中充滿了震撼，以及一絲……狂熱的敬佩！
“好！”
“好一個青玄宗弟子！”
“好一個……凈化之力！”
他轉過頭，目光如刀，死死地盯著趙無機。
“趙無極！”
“你勾結魔道余孽，散布謠言，蠱惑人心，意圖挑起南域內亂！”
“你，該當何罪！”
趙無極渾身一顫，如墜冰窟！
他知道，完了！
全完了！
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陰謀，在楚墨這堂堂正正，無可辯駁的神跡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想逃！
但，一股磅礴的威壓，已經將他死死鎖定！
“來人！”
李擎蒼的聲音，帶著滔天的怒火。
“將落云宗一干人等，全部拿下！打入地牢！嚴加審問！”
“是！”
城主府的衛隊，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楚墨看著那群被拖下去的落云宗弟子，眼神古井無波。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他今日，贏了人心。
但也，徹底暴露了自己。
……
望月城，最高的一座摘星樓頂端。
兩道模糊的身影，憑欄而立，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們面前，懸浮著一面古樸的銅鏡。
鏡中，正清晰地映照出城主府大殿內，剛剛發生的一切。
從楚墨步入大殿，到他施展凈化之力，再到人心逆轉，分毫不差。
“有趣。”
其中一個身影，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輕笑，聲音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