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可是許仙？”她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叮咚作響，帶著一種奇異的魅惑力，直透人心。

我定了定神，斂去眼底所有的波瀾，換上一副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溫和：“正是在下。姑娘怎會認得我？”

“我與妹妹游湖至此，不想遇著大雨，正無處可躲。方才聽旁邊的船家提起，說保和堂的許仙許公子，是這臨安城里有名的溫厚君子。”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轉，“若公子不嫌棄，可否借這傘一用，送我姐妹到對岸？”

旁邊的青衣丫鬟，也就是小青，撇了撇嘴，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仿佛在看一個拙劣的戲子。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得滴水不漏：“姑娘言重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說著，便將傘遞了過去，自己則半側著身子，站在雨里，任由冰涼的雨水打濕肩頭。

這便是世人傳頌的“斷橋借傘”。多么浪漫的開始，多么美好的邂逅。可誰又知道，這把傘下，藏著的是千年的宿怨，是精心編織的羅網。

船上，她巧笑倩兮，問起我的家世，我的醫館，我的喜好。我一一應答，句句屬實，卻又句句藏著機鋒。我告訴她，保和堂世代行醫，以救死扶傷為己任；我告訴她，我性情淡泊，只愿守著藥鋪，度此一生。我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愛慕”與“欣賞”，只覺得無比諷刺。

“公子真是個妙人。”她輕聲嘆道，“不像那些凡夫俗子，只知功名利祿。”

“姑娘謬贊了。”我低頭，看著船舷外蕩漾的水波，那水面下，不知藏著多少暗流。“倒是姑娘，氣質清雅，不似凡塵中人，不知家住何方？”

她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我姐妹二人，本是金陵人氏，因家中遭了變故，才流落到此。如今暫住在清波門附近的一處小院里。”

清波門，靠近西湖，正是靈氣匯聚之地，適合精怪修行。我心中了然，面上卻做出惋惜之色：“原來如此，姑娘身世可憐。若有何需要幫助之處，只管開口。”

“多謝公子。”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公子的心地，真是善良。”

善良？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個詞，幾乎要笑出聲來。許家世代背負的血仇，讓我如何善良？從撿起那本殘書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許仙了。我是復仇者，是執行千年之約的劊子手。

下船時，雨已漸停。她將傘還給我，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我的手背，一片冰涼，帶著蛇類特有的滑膩。我強忍著縮回手的沖動，維持著溫和的笑容。

“今日多謝公子相助，不知何時能將這傘歸還？”她問道，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姑娘若不嫌棄，明日可到保和堂來取。”我適時地露出一絲靦腆，“或是在下明日送過去也可。”

“那就有勞公子了。”她福了一禮，與小青轉身離去。

看著她們消失在柳蔭深處的背影，我緊握傘柄的手，指節已然泛白。千年的等待，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白素貞，你既已送上門來，就別怪我許仙，不念“前世”的“恩情”了。

回到保和堂，姐姐見我渾身濕透，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這孩子，怎么淋成這樣？快去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我應了一聲，回到內室，關上門，立刻從箱底取出那本殘書。翻到畫著白素貞的那一頁，指尖劃過紙面，仿佛能感受到那千年的寒意。

“白素貞……”我低聲念著她的名字，“你的死期，不遠了。”

我從枕頭下摸出一張早已畫好的符紙，那是用公雞血混合著朱砂繪制的“引妖符”。此符貼身攜帶，能讓妖怪感受到同類的氣息，從而放松警惕，更易接近。今日在船上，我已悄悄將符紙的氣息散發出去，難怪她會那般“主動”。

接下來，便是讓她愛上我。一個妖怪，一旦動了凡心，便如同斷了爪牙的猛虎，任人宰割。殘書上說，白蛇性情驕傲，卻偏偏對“恩情”二字看得極重。曾祖父救過她的命，這便是我最大的籌碼。我只需扮演好一個“救命恩人的后世子孫”，一個溫柔體貼、值得信賴的凡人書生，何愁她不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