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審判會頂層會議室,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
刺目的環形光屏上,黑色的骷髏標志緩緩旋轉,下方是不斷刷新的、令人心悸的“永寂”協議預載進度條。毀滅性的能量充能聲,隔著厚重的隔音材料,依舊如同沉悶的戰鼓,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霍啟明首席評估官的臉,如同淬火后的冷鐵,紋絲不動。他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釘在主屏幕上邵鄭議員的加密通訊窗口。那窗口一片漆黑,只有一行冰冷的系統提示:【最高權限通訊請求已發出,等待響應。】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有一根無形的絞索在勒緊。
冷青坐在位置上,背脊挺得筆直,如同冰雕。但桌下緊握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著光屏上靜滯棺內那個蒼白沉寂的身影,又看向旁邊醫療區畫面里被淡藍色力場籠罩、生死未卜的牧奴嬌。一邊是理論上必須抹除的“滅世級”威脅,另一邊…是剛剛從地獄邊緣被硬生生拽回來的戰友。邵議員…你會怎么選?是遵循委員會冰冷的風險評估,下達最終的“湮滅”指令?還是…相信那虛無縹緲的“戰略價值”?
文濤專員鏡片后的目光同樣凝重,他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復雜的節奏,那是他內心高速運算和權衡的表現?;魡⒚鞯臎Q斷基于最直接的風險邏輯,無可厚非。但邵議員的目光,永遠投向更遠、更黑暗的未來。海洋帝國的陰影已如實質般壓在海岸線上,一個可控的、強大的、足以制造“死亡海域”的罹災者…其價值,在絕望的戰爭天平上,或許真的能壓過眼前這令人不安的未知風險?
“滴——”
一聲清脆的系統提示音,如同驚雷在死寂的會議室炸響!
所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聚焦!
主屏幕上,邵鄭議員的通訊窗口驟然亮起!沒有畫面,只有一個經過多重加密處理的、代表著邵議員本人意志的電子簽名徽記在閃爍,后面緊跟著一行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文字指令:
**【指令:否決“永寂”協議即時執行。維持預載狀態。】**
**【指令:目標“青鳥”轉移計劃(代號:孤島)立即執行,轉移至“方舟”基地。】**
**【指令:授權魔都審判會總長冷青,全權負責目標“災厄”后續處置方案制定。限時:48小時。方案核心要求:必須徹底消除其力量失控風險,并確保其力量可控性及戰略價值轉化路徑明確可行。超時未提交可行方案,或方案未獲風險評估委員會及總部聯席議會雙重核準…“永寂”協議自動觸發執行?!?*
**【指令:即刻生效。邵鄭?!?*
文字消失,通訊窗口瞬間黯淡下去,如同從未開啟過。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霍啟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如同被重錘擊中。他猛地看向文濤,眼神銳利如刀。文濤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看不清表情,只是對著霍啟明微微頷首,表示確認指令無誤。
“48小時…”冷青喃喃自語,感覺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重壓瞬間壓在了自己的肩頭,沉重得幾乎讓她窒息。否決即時處決,給了趙玉衡一線生機,但這生機卻系于她必須在48小時內拿出一個能同時說服鐵血的霍啟明和深謀遠慮的邵鄭的“完美方案”!徹底消除失控風險?確??煽??轉化戰略價值?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哼!”霍啟明重重地冷哼一聲,如同寒冰碎裂。他猛地站起身,鐵塔般的身軀散發著凜冽的寒意。“48小時!冷總長,這是邵議員給你的機會!也是給那個‘災厄’的最后通牒!記住,”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冷青和文濤,“‘永寂’的倒計時已經開始!48小時后,如果沒有一個能讓委員會和聯席議會都點頭的方案…‘搖籃’里的東西,連同它帶來的所有未知風險,都將被徹底抹除!魔都,乃至整個人類的安危,容不得半點僥幸!”
他說完,不再看任何人,轉身大步離開了會議室,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喪鐘的回響。
文濤也站起身,走到冷青身邊,聲音低沉而嚴肅:“冷總長,時間緊迫。邵議員頂著巨大壓力給了這個機會。‘方舟’基地那邊我會親自協調,確保牧奴嬌安全轉移。你這邊…需要什么資源,審判會總部會全力支持,但方案…必須是你親自抓,而且…必須可行?!?
冷青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和肩頭的重壓,眼神重新凝聚起冰峰般的銳利?!拔颐靼??!彼穆曇魩е饘侔愕馁|感,“醫療區那邊,麻煩文專員了。目標‘災厄’這邊…我會立刻開始。”
文濤點點頭,不再多言,快步離去。
會議室里只剩下冷青一人。巨大的環形光屏上,一邊是暗紅色籠罩、毀滅能量隱現的“搖籃”監控畫面,趙玉衡蒼白的身影在靜滯凝膠中如同永恒的祭品;另一邊是醫療區,淡藍色力場下牧奴嬌沉睡的蒼白面容。48小時的倒計時,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的數字在屏幕上無聲跳動。
冷青的目光最后落在靜滯棺上。她看著那個被絕對力量封存、即將決定其存亡的青年,眼神極其復雜。有審判長對高危目標的絕對審視,有對古都并肩作戰時那一抹驚艷與忌憚的回憶,更有此刻被強加于身的沉重責任。
“趙玉衡…”冷青低聲念出這個名字,仿佛要將這名字和它所代表的一切重壓刻入骨髓,“48小時…你的命,還有魔都的未來…就賭在這48小時了?!?
她不再停留,轉身,步履如冰,帶著決絕的沉重,走向門外。她需要立刻召集最核心的智囊團,需要查閱所有關于罹災者、關于毒系、關于古老契約和能量控制的絕密檔案!她需要…一個奇跡。
醫療區,特護艙。
艾圖圖被輕微的動靜驚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她看到幾名穿著不同制服、氣息沉凝的審判會高階成員在文濤專員的帶領下快速進入,與醫療法師低聲交談著什么。緊接著,維生平臺連同籠罩牧奴嬌的淡藍色力場,被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一個更加厚重、布滿復雜符文的金屬平臺上。
“嬌嬌…?”艾圖圖瞬間清醒,緊張地站起來。
“艾圖圖小姐,”文濤轉向她,語氣溫和但不容置疑,“基于最高安全指令,牧奴嬌需要立即轉移到更安全、更專業的‘方舟’基地進行治療。這是為了她最好的恢復。請你配合?!?
“轉移?現在?去哪?”艾圖圖急了,想沖過去。
“具體地點保密。放心,我們會保證她的絕對安全?!蔽臐疽庖幻詫徟惺股锨?,“艾圖圖小姐,你也需要暫時離開這里,我們會安排你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不!我要跟著嬌嬌!”艾圖圖掙扎著,但被那名女審判使溫和卻堅定地攔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承載著牧奴嬌的金屬平臺,在數名氣息強大的審判使護衛下,平穩而迅速地滑出特護艙,消失在通道深處。
“嬌嬌…”艾圖圖被帶到一間安靜的休息室,無力地靠在門上滑坐在地,眼淚無聲地涌出?;靵y、恐懼、無助感再次將她淹沒。趙玉衡被關在那個可怕的“搖籃”里生死未卜,嬌嬌又被帶去了不知名的地方…世界仿佛瞬間崩塌。
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身體微微發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金林荒城毒霧彌漫時那個擋在身前的冷漠背影,閃過古都城墻外那席卷亡靈海的恐怖毒潮,也閃過焦土之上,他毫不猶豫將牧奴嬌推開、自己卻被黑暗吞噬的瞬間…
“趙玉衡…”艾圖圖把臉深深埋進膝蓋,帶著哭腔的、微弱的聲音在空蕩的休息室里幾乎聽不見,“你…你千萬別死啊…”
***
“搖籃”收容單元。
湮滅監視級的暗紅光線籠罩一切。毀滅性能量的充能聲在深層結構里持續低鳴,如同為倒計時伴奏的喪曲。
環形觀察廊內,兩名審判使如同最精密的機器,監控著每一個讀數。預載進度條在屏幕上緩慢而堅定地爬升。
靜滯棺內。
幽藍的凝膠死寂依舊。
趙玉衡懸浮其中,面容蒼白,眼瞼緊閉。
在那絕對靜滯的表象之下,在儀器無法探知的、被“搖籃”與“永寂”雙重力量死死鎮壓的絕對黑暗深淵之中…
一點比宇宙塵埃更加微渺、更加混沌的意識碎片,仿佛被外界那驟然加劇的、針對他存在的毀滅性惡意所刺激,又仿佛被冥冥中某個極其遙遠、極其微弱的哭泣聲所牽引,于那凍結思維的絕對零度之下,極其極其艱難地…掙扎著,試圖凝聚起一絲比蜉蝣生命更加短暫的本能悸動。
那悸動微弱到連“存在”本身都難以定義。
卻像一粒投入死海最深處的石子,在意識層面的絕對虛無中,蕩開了一圈…絕望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