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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恚親王府的平靜,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陳?被安置在主院一處更為華貴寬敞的“王妃”居所——棲梧苑。錦衣華服、金釵玉飾流水般送入,教導宮廷禮儀的嬤嬤也恭敬而至。然而,陳?的心卻如同沉在冰湖之底。她像個精致的木偶,任由侍女們擺布,眼神空洞,唯有在無人時,摩挲著母親留下的一枚舊銀戒(林姨娘遺物),眼中才閃過一絲刻骨的痛楚與決絕。帝恚沒有食言,玄影帶來了關于蒙面婦人更具體的線索,并開始秘密接觸當年經手典當簪子的老朝奉。復仇的齒輪,在王妃身份的掩護下,悄然轉動。而陳?也清楚,她平靜的學習日子,即將被一場席卷朝野的風暴徹底撕碎。

這日,大朝會,金鑾殿。

九龍金漆寶座上,年邁的皇帝微闔著眼,聽著下方臣工稟報著冗長的政務,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與不耐。太子立于丹陛之下,低眉順目,眼底卻藏著精光。幾位重臣正在為江南水患的賑災款項爭執不休。

就在氣氛膠著之際,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自武官班列中越眾而出。玄色蟠龍親王常服,玉帶束腰,正是恚親王帝恚。他步履沉穩,如同淵渟岳峙,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連閉目養神的皇帝也微微抬起了眼皮。

“兒臣帝恚,有本啟奏。”帝恚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

大殿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帶著驚疑、揣測。這位權勢滔天、深居簡出的煞星親王,何事需在朝會上親自啟奏?

皇帝微微頷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恚王有何事奏?”

帝恚抬首,目光平靜地迎向御座,聲音沉穩有力,一字一句,卻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在莊嚴的金鑾殿:

“兒臣奏請父皇恩典,為兒臣賜婚。”

他略一停頓,目光掃過瞬間變得死寂、繼而涌起無數驚濤駭浪的大殿,清晰地吐出那個注定掀起軒然大波的名字:

“鴻臚寺主簿陳明遠之女,陳?。”

“嗡——!”

死寂之后,是壓抑不住的巨大嘩然!如同滾燙的油鍋里滴入了冷水!

“什么?!陳明遠?那個六品小官?”

“陳??沒聽說過啊?陳府不是只有兩位嫡出小姐嗎?”

“庶女?!恚親王要娶一個六品小官的庶女為正妃?!這…這成何體統?!”

“荒謬!簡直荒謬絕倫!皇家血脈,豈容如此玷污?!”

“恚親王這是…這是要自污嗎?還是另有深意?”

竊竊私語瞬間變成了無法抑制的議論,震驚、不解、鄙夷、憤怒的情緒在朝臣間瘋狂彌漫。太子帝青猛地抬頭,眼中精光爆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被冒犯的狂怒!他身后的太子黨羽更是群情激憤,幾個御史已經按捺不住,須發皆張。

而此刻,站在大殿角落、幾乎被遺忘的鴻臚寺主簿陳明遠,在聽到自己名字和“庶女陳?”的那一刻,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他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雙腿一軟,幾乎當場癱倒在地!他瞪大了眼睛,嘴巴無意識地張著,腦子里一片空白!?兒?!那個被他忽視、被張氏母女欺凌、甚至“意外”落水失蹤后被恚親王帶回府的庶女?!恚親王…竟然要娶她?!還是正妃?!這怎么可能?!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他直覺這不是恩典,而是滔天大禍!

“陛下!臣有本奏!”不等皇帝發話,一名隸屬太子黨的御史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聲音尖銳刺耳,“恚親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正妃之位,關乎天家血脈,社稷體統!豈能由一六品微末小官之庶女充任?此乃藐視祖制,褻瀆皇家威嚴!臣懇請陛下,嚴詞駁回此荒謬之請!”

“臣附議!”另一名大臣立刻跟進,言辭激烈,“恚親王此舉,置皇家顏面于何地?置滿朝勛貴于何地?若此例一開,豈非天下寒門庶女皆可覬覦天家?禮崩樂壞,國將不國啊陛下!”

“臣以為,恚親王或是受人蠱惑!那陳氏女,定是妖媚惑主之輩!當嚴查其來歷,以正視聽!”

太子黨羽群起而攻之,矛頭直指帝恚“自甘墮落”和陳?“狐媚惑主”,試圖將此事上升到動搖國本的高度。

面對洶涌的攻訐,帝恚卻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巋然不動。他甚至連眼神都未曾給那些叫囂的御史,只是微微側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刃,掃過那群聒噪的臣子,最后定格在臉色煞白、抖如篩糠的陳明遠身上。

“陳主簿。”帝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大殿內的嘈雜,“本王欲娶你之女陳?為妃,你可有異議?”

轟!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陳明遠身上!如同無數燒紅的烙鐵!

陳明遠只覺得天旋地轉,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他碾碎!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王…王爺!下官…下官不敢!只是…只是小女?兒…她…她身份卑微,粗陋不堪,實…實在配不上王爺天潢貴胄之尊!恐…恐污了王爺清名!求王爺三思!求陛下明鑒啊!”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番話,只想立刻撇清關系,阻止這場可能給陳家帶來滅頂之災的聯姻!

皇帝高踞御座,將下方的混亂、太子的怒意、帝恚的冷漠、陳明遠的驚恐盡收眼底。他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一個六品小官的庶女?恚兒竟要娶這樣的女子為正妃?這確實匪夷所思。但……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恚兒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性情冷硬,一直是扎在他心頭的一根刺。太子與其勢同水火,朝中清流亦多有不滿。若恚兒娶一個高門貴女,強強聯合,勢力更盛,絕非他所樂見。可如今……他要娶的,竟是一個毫無根基、母族凋零、在家族中備受欺凌的微末庶女?

這樣的女子,能掀起什么風浪?能給恚兒帶來什么助力?不過是后宅里一個擺設,一個可以隨時被拿捏的弱點罷了!這樁婚事,非但不會增強恚兒的勢力,反而會成為他的“污點”,成為制衡他、削弱他威望的一步好棋!讓太子和清流們去攻訐吧,讓恚兒去承受這“自污”的代價!而他,只需順水推舟……

皇帝心中瞬間有了決斷。他抬起手,輕輕向下壓了壓。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大殿,所有喧囂戛然而止。

“好了。”皇帝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他渾濁的目光看向下方跪著的陳明遠,語氣平淡無波:“陳卿家,你女兒能被恚王看中,是她的福分,也是你陳家的造化。不必妄自菲薄。”

陳明遠如遭雷擊,呆在當場!陛下…陛下這是…默許了?!

皇帝的目光又轉向帝恚,帶著一絲審視和深藏的算計:“恚兒,你向來有主見。既然你心意已決,看中了那陳氏女,朕…準了。”

“父皇?!”帝青失聲驚呼,臉上充滿了不甘和難以置信!

“陛下!萬萬不可啊!”太子黨羽紛紛跪倒懇求。

皇帝眉頭微蹙,露出一絲不耐和帝王獨有的冷酷:“朕意已決!恚王功勛卓著,他的婚事,朕允他自主。陳氏女雖出身不高,但既是恚王心儀之人,品性當無虞。此事,無需再議!”

他最后一句,帶著斬釘截鐵的決斷,徹底堵死了所有反對的聲音。他看向帝恚,語氣稍緩:“禮部擇吉日,按親王制,操辦大婚吧。”

“兒臣,謝父皇恩典。”帝恚躬身行禮,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預定之事,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絲毫波瀾。

“退朝!”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聲中,朝臣們心思各異,緩緩退出金殿。太子臉色鐵青,拂袖而去。太子黨羽面如死灰,恨恨地盯著帝恚的背影。

陳明遠幾乎是被人攙扶著才勉強站起來,渾身冷汗淋漓,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他看著帝恚那挺拔冷峻、正欲離開的身影,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再次襲來。

就在這時,帝恚的腳步在他身邊微微一頓。

沒有回頭,只有一道冰冷低沉、如同來自九幽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陳明遠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冷酷的警告:

“陳主簿,回去準備吧。”

“本王的王妃,該有的嫁妝和體面,一樣都不能少。”

“若再讓本王聽到‘庶女’、‘不配’之類的言辭從你或陳府傳出……后果,你清楚。”

陳明遠渾身一顫,如同被毒蛇盯上,瞬間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他看著帝恚那玄色王袍消失在金殿門口的巨大陰影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完了!陳家……徹底被綁上了恚親王的戰車!而他那個被他遺忘、輕視的庶女,竟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這究竟是福……還是滔天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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