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在斑駁交接的光影中,壓抑的咳嗽聲如刀一般劈入云溪凝的腦中,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
對上一雙平和而隱有熟悉感的雙眸,云溪凝仿佛被燙到一般,用力閉了閉眼。
睜眼的那一瞬間,余光所掃視到的事物印刻在視網(wǎng)膜中,云溪凝本能地在腦海中拉出布局圖。
十二點方向是一扇繪有花鳥的重彩絹布屏風(fēng);兩點鐘方向站了個上穿窄袖短襦、下著高腰曳地長裙的女子,雙手端著銅盆;長裙女子身側(cè)立著棗木高腳桌,桌上三足銀質(zhì)香爐逸出輕煙。
而自己的十點鐘方向坐著一名青年。青年長發(fā)曳于身后,寬大的白袍裹著纖瘦的身體,腰間月白絲授串聯(lián)三樣玉件,他清俊的面龐露出些許疲態(tài),見她醒來,劍眉下意識地?fù)P起。
“你醒了?”
云溪凝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并未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什么。而自己的頭卻忽然疼得欲裂。
【這是哪里?我為什么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云溪凝的眼前炸出割裂的白光,她在記憶里捕捉到養(yǎng)父母和懸崖。可那記憶竟有些遙遠(yuǎn)的感覺,與現(xiàn)在的她之間似乎還隔了一些什么事情。
“頭疼是不是?徐醫(yī)官還在外面,快去請。”青年對端著銅盆的女子道,女子應(yīng)聲,匆匆出去了。
青年向云溪凝伸出手,她下意識地身體后仰。而肩后側(cè)的銳痛一瞬間貫穿胸膛,也貫穿了她混沌的頭腦,些許記憶碎片被她捕捉了出來。
她從懸崖墜落……發(fā)生了什么……降落到一片樹林……沒走多少步,被一支疾射而來的箭射中……再醒來就到了這里……
【這是……什么地方?】
云溪凝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熟悉的薄繭尚在,這就是她自己的身體。那么,她不認(rèn)識任何人都在情理之中。
【這兩人衣著復(fù)古,是懸崖下的桃花源?亦或者是我到了新世界呢?為何感受不到毒素了?】
四周陌生,云溪凝本能地將內(nèi)心的情緒按捺了下去,開始打探情報。
“是你救了我嗎?”她抬眼看向青年。
青年抿了抿唇,道:“在下云和晏,如今姑娘雖是在我家養(yǎng)傷,卻并非我所救,救你的另有其人。”
“姑娘,你可記得你是在什么地方受傷?”
云溪凝道:“一個樹林,我忽然被箭射中。”
“是了。”云和晏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輕聲道:“我聽醫(yī)官說,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很多。”
云溪凝的面色冷了下來。
云和晏注視著她的面容,輕聲道:“我覺得姑娘不是壞人。可……你可知道?那樹林是皇家圍獵之地,那日陛下正率眾人狩獵,你忽然出現(xiàn)在獵場,被三皇子無意間射中。三皇子心善將你帶回,可……歷來在圍獵場出現(xiàn)的不明人物,都應(yīng)當(dāng)處死。”
“你是如何出現(xiàn)在那里的?”
【皇室、圍獵場、處死……階級森嚴(yán)的封建帝制,而我所生活的現(xiàn)代早已經(jīng)沒有這種國家了。看來……我是到了新世界了。】
【那我在原來的世界……已經(jīng)死了啊。】
云溪凝抿了抿唇,再度壓下內(nèi)心涌上來的情緒。
【可我為何會以自己的身體穿越?我們當(dāng)前的科技可達(dá)不到這個地步。奇怪,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
云溪凝略一思索,并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既是死罪,可我此時卻不在監(jiān)牢,這是為什么?”
云溪凝深知,理由編得再天衣無縫也是無用。對于帝王而言,這種不可控的因素過于危險,必須抹除。可如今她非但沒有被殺,竟然也未在監(jiān)獄受嚴(yán)刑拷打,這顯然是異常的。唯有找到導(dǎo)致異常的原因,她才能有活路。
云和晏的眼中出現(xiàn)了驚訝的情緒。
他抿了抿唇,正要說些什么,門外的嘈雜聲卻由遠(yuǎn)及近傳來。
“連我也敢攔?讓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阿兄親自照料!”
話音未落,一女子便夾風(fēng)匆匆行來,轉(zhuǎn)過屏風(fēng),踏入內(nèi)室。
云和晏眉頭微蹙,起身道:“你來做什么?”
“阿兄一回來便直奔這里,都不找溪兒了。我還想問問圍獵場有沒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呢~”
云溪凝的視線被云和晏的身體阻擋,并不能看到來人的模樣。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云和晏看似清弱,實際上肩背寬闊,身量高大。
“別鬧了,出去。”云和晏的聲音有些冷淡,全然不似方才的溫潤。
“我不!”女子委屈叫道,直接從云和晏的身側(cè)探頭,與云溪凝對上目光。
一時間,兩人都瞳孔一縮。
云溪凝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目光卻飛速在這個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子臉上掃描而過,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
【她為何與我長得這么像?!云和晏的妹妹……?這就是我不在監(jiān)牢的原因嗎?】
【她剛剛自稱……‘溪兒’?】
云溪凝仔細(xì)留意著女子的舉動,同時將她的外形特征也納入眼底。以對方?jīng)_動的性格和對云和晏的獨占欲,一定按捺不住,那么,就能夠給她更多的信息。
果然,女子驚怒交接,直接沖至床前盯著云溪凝的臉看,眼眸快要燒起來。
“不可無禮!”云和晏臉色一沉,沖女子伸出手去,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恰在此時,又有二人進(jìn)來。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出去請徐醫(yī)官的侍女。
“快,將她拉開。”云和晏直接指使侍女去拉人。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女子的怒火,她旋風(fēng)般轉(zhuǎn)過身來,耳垂玉墜碰撞發(fā)出脆響,情緒失控地大吼大叫道:“阿兄!你究竟對我有什么不滿?我不是你們心心念念找了十五年的親人嗎?為何我都回來一個月了,你卻仍然對我這么冷漠?連親自動手拉我都不肯,竟讓一個卑賤的奴婢來碰我?!”
她一指床上的云溪凝,手指頭幾乎要懟在云溪凝的臉上,“你竟親自照料她……你幾時這樣對待過我?!難不成你是看在她這張臉上嗎?她根本就是個冒牌貨!我才是你的妹妹!”
云溪凝忍著肩后側(cè)的疼痛,稍稍將身體后靠,避開女子雞爪一樣的手指。
此時她的內(nèi)心沉靜如水。
此人的一番話,已經(jīng)讓情勢明朗大半了。
【這戶人十五年前丟了個女兒,一個月前才找回來,而我與他們丟的女兒面貌相似,這就是我被留下來的原因。】
【這里透露出兩點。一,這戶人在朝堂上一定有不輕的分量,甚至是與皇帝有過硬的交情,否則不能留我。二,這‘溪兒’的身份有疑點,沒有全然得到這戶人的認(rèn)可,所以看到面容相似的我時,才將我留下。】
【如果我并非這戶人家的女兒,那么就會立刻被處決。事實上,我也不可能是。被處決已成定局,要在他們確定之前盡快逃離。以古代信息和交通的落后程度,只要我能逃出去,大隱隱于市不是問題。】
云溪凝抿了抿唇,已然決定要離開此處,腦海中默默復(fù)盤房間的布局,思索著逃離路線。
然而云和晏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令云溪凝瞬間僵在了原地,大腦里一片空白。
“云溪凝,你鬧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