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天剛破曉，灰蒙蒙的晨光給石板路鍍上了一層冷色。

娟姐的倉庫里卻已經(jīng)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那批貨！說你呢，給老娘碼齊了！歪歪扭扭的，跟你那張臉一樣，讓人瞅著就來氣！”

娟姐叉著腰，嗓門洪亮，手里的賬本卷成筒，“今兒個再點不清數(shù)，就都給老娘滾蛋回家抱孩子去！”

她罵得正起勁，一扭頭，眼角余光瞥見了巷口進來的兩個身影，一高一壯，正是林楓和譚衛(wèi)東。

娟姐手里的賬本在掌心“啪”地敲了一下，臉上的火氣瞬間收斂，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喲，這不是林小弟嘛，這才幾天，腿腳夠麻利的，又跑回來了？”

她從頭到腳地掃了林楓一遍，那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打腫臉充胖子的后生，語氣里帶著幾分了然的調(diào)侃。

“咋了？上次那批高檔貨，砸手里了吧？沒事兒，生意嘛，有賺有賠。

別不好意思開口，跟姐說，姐給你個面子，給你退了?！?

在她看來，林楓上次進的那批貨，價格高，款式新，在一個窮了吧唧的小縣城里，能賣出去才叫見了鬼。

這么火急火燎地跑回來，十有八九是扛不住了，來求她高抬貴手，想退貨的。

這種事她見多了，給個臺階下，以后還能做生意。

譚衛(wèi)東聽著這話，臉皮一熱，剛想張嘴反駁，卻被林楓一個眼神給按了回去。

林楓臉上不見半點窘迫，反而笑得比剛才還燦爛。

“哪能啊，娟姐您這兒的貨，就是財神爺?shù)姆?，我們是沾著就發(fā)財。

這趟來，是特地給您帶了點我們云靈縣的土特產(chǎn)?！?

說著，他將手里拎著的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提包，往前一遞，輕輕放在了娟姐面前那張滿是茶漬的賬臺上。

“砰”的一聲悶響，聽著就分量不輕。

“土特產(chǎn)？”娟姐挑了挑眉，心里更好笑了。

一個毛頭小子，還學(xué)會了這套人情世故。她倒要看看，這包里能裝什么稀罕玩意兒。

林楓沒多說，伸手“刺啦”一聲，拉開了提包的拉鏈。

沒有茶葉，沒有熏肉，甚至沒有一瓶酒。

一沓沓用牛皮筋捆得整整齊齊的“大團結(jié)”，紅彤彤地塞滿了整個提包，在倉庫昏黃的燈光下，散發(fā)著一股驚心動魄的魔力。

娟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她撥弄算盤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包錢，連呼吸都忘了。

周圍伙計們的吵嚷聲，好像一下子被抽離了，整個世界只剩下那片攝人心魄的紅色。

“娟姐，補貨。”

林楓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天亮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娟姐的心上。

“上次那批貨，全都清空了。

冰絲開衫四十件，蘿卜褲六十條，連衣裙四十條，‘喬丹’鞋六十雙……所有款式，全部雙倍補貨。”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對了，這次有沒有什么新到的好東西？也拿出來給我開開眼?！?

雙倍補貨？

全都清空了？

這幾個字像重錘一樣，一下下砸在娟姐的心坎上。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林楓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眼神里，有驚奇、有審視、有難以置信，最后全都化成了一種濃濃的忌憚。

這小子……是怪物嗎？

“你……你跟我來。”娟姐深吸一口氣。

她帶著林楓和譚衛(wèi)東，繞過層層貨架，走向了倉庫最深處，那個她用來存放真正尖貨的“內(nèi)庫”。

掀開厚重的帆布簾，一股樟腦和新布料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看看吧，剛從羊城坐火車回來的，整個石門，獨一份?！?

娟姐的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驕傲。

幾排衣服掛在那里，款式和外面的大路貨截然不同。

一件深V領(lǐng)、大膽露肩的連衣裙，腰線收得極緊，布料泛著綢緞般的光澤。

一套西裝套裙，配著一條剛好到膝蓋的鉛筆裙，腰線收得很緊，看著就干練颯爽。

旁邊還有幾件無領(lǐng)直身裙，顏色鮮亮得晃眼，款式卻極為簡單大方。

譚衛(wèi)東看得眼都直了，他湊到林楓耳邊。

“楓哥，這……這裙子領(lǐng)口都快開到肚臍眼了，這有人穿？”

林楓沒理他，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那件深V連衣裙的面料，指尖傳來絲滑的觸感。

他知道，這些款式都是現(xiàn)在潮流的最前線，這些衣服配上高跟鞋和大紅唇，完美的“港風(fēng)三件套”將席卷這個時代。

“娟姐，這款，我要正紅色和寶藍色。”

他又轉(zhuǎn)向那套西裝套裙，手指在硬挺的墊肩上敲了敲。

“這套有氣場，藏青色是主打，再來點卡其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直身裙上。

“這個嘛……鵝黃色、天藍色、淺粉色。這幾個顏色顯年輕，顯白，小姑娘們肯定喜歡?！?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娟姐，平靜地報出數(shù)量。

“娟姐，這幾款，剛才我說的顏色，每種款式，先來五十件?！?

“你不問價？”娟姐的聲音有些干澀。

“娟姐您開價?！?

娟姐盯著林楓看了足足三秒，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數(shù)字：

“深V連衣裙，三十五。西裝套裙，五十。直身裙，二十八。這價，一分不少。”

“行?！绷謼鬟B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一下，娟姐是徹底服氣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憑運氣撞大運的愣頭青，他有著毒蛇一般的眼光和餓狼一般的膽魄。

林楓像是沒看到娟姐復(fù)雜的表情，隨口說道：

“娟姐，這批貨吃下來，我半個月內(nèi)，在臨山縣的第二家分店，就該開業(yè)了?！?

譚衛(wèi)東在旁邊聽得熱血沸騰，他知道林楓的計劃，但從林楓嘴里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是讓他心臟狂跳不止。

林楓繼續(xù)看著娟姐，又拋出一個炸彈，“順利的話，下下個月，就是平山縣?；旧?，一個月一家店的速度吧。

您這兒的進貨量，只會越來越大?！?

娟姐的心臟，跟著他的話，一陣猛過一陣地狂跳。

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一張巨大的網(wǎng)，正以云靈縣為中心，朝著整個晉原省地區(qū)撒開。

時機成熟了。

林楓看著娟姐的眼睛，慢悠悠地說道：

“娟姐，臨山分店馬上就開，貨還得從您這兒走。

咱們上次那個獨家供貨的口頭約定，我看是時候找張紙寫下來，也省得以后店開多了，賬目亂了套，您說是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咱們”和“約定”兩個詞，仿佛那份協(xié)議早已生效。

現(xiàn)在只是走個流程，完全是為了方便娟姐管理。

這一下，把本想拿捏一下的娟姐，反倒給架在了火上。

她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個玩笑，誰知道……這小子真就辦到了，而且辦得這么徹底！

林楓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繼續(xù)道：

“我準(zhǔn)備以潮流前線的名義，和您簽一份正式的獨家代理協(xié)議。

以后，我的‘潮流前線’開到哪兒，您這幾款獨家貨源的保護范圍就到哪兒。錢，咱們一起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