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貿易大廳那場風波，已經過去了數日。

“白鹿之蹄”旅館一樓的酒館，從未像現在這般熱鬧過。

來自北境各地的商人們，在辦完手續、處理完貨物后，不約而同地選擇來到這里。

用醇厚的麥酒和滋滋作響的烤肉來消磨夜晚的時光。

但他們真正的目的，卻并非是杯中之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飄向酒館最安靜的那個角落。

在那里，那位以一己之力對抗了市政廳貪腐官員的神秘巫師——亞倫大人。

他正獨自坐著，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

他似乎對周圍的喧囂與熱議充耳不聞，雙眼半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身環繞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寧靜氣場。

即便如此，仍有絡繹不絕的商人們試圖上前搭話。

其中不乏一些心思活絡的商會長。

帶著自己正值妙齡的女兒，借著請教問題為名，行獻殷勤之實。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上，艾拉正氣鼓鼓地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烤腸。

一邊警惕地瞪著每一個試圖靠近亞倫的年輕女性，一邊又為亞倫那副全然漠視的態度而暗自竊喜。

亞倫確實沒有精力去應付那些人。

因為，他遇到了麻煩。

他表面上在閉目養神，實則正在為自己的修行而苦惱。

自從晉升血契學徒以來，他雖然成功踏入了巫師之路，在體系中被歸類為感知之觸階段的新晉學徒。

但他發現，自己的巫師等級，或者說熟練度，被死死地卡住了，紋絲不動。

問題不在于他的精神力，而在于他修煉了十六年的基礎冥想法。

這個功法的熟練度，已經達到了無可爭議的99%，距離突破只差臨門一腳。

這就好比，他開墾出了一塊無比堅實、無比平整的土地。

但土地的厚度，卻被無法進一步突破。

種在上面的那顆名為“血祭學徒”的樹苗，因為土地的限制，無法再扎下更深的根，汲取更豐富的營養。

自然也就無法成長分毫。

不提升冥想法這個“根基”，他的巫師之路就將永遠停滯在起點。

他此刻，甚至可以說是所有新晉學徒中，魔力最微弱的那一個。

就在他再一次思考著破局之法時，一個優雅的身影，端著酒杯，徑直走到了他的桌前。

“亞倫大人，在下希瓦利斯，可否有幸與您同坐？”

來者是一位身著華麗綠袍，有著精靈特有的俊美面容和尖長耳朵的商人。

亞倫睜開眼，平靜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希瓦利斯優雅地坐下，將一杯散發著異香的果酒推到亞倫面前。

微笑著開門見山：“在下聽聞，大人似乎在修行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阻礙。”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水晶瓶，瓶內盛放著如同月光般清澈的液體，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這是我族秘制的‘月語靈藥’。”

他將水晶瓶放在桌上。

“大人，我知道光明教會的‘無垢圣漿’是突破瓶頸的圣品。”

“但那東西……不但價格高得離譜，性價比極低，而且對精神的沖擊也過于霸道，稍有不慎便會留下后患。”

“我這‘月語靈藥’，雖說效果溫和一些，但勝在副作用極小，且價格公道，是自由巫師的首選。”

亞倫的目光落在那瓶藥劑上，心中卻毫無波瀾。

副作用極小？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禁毒宣傳。

賣毒品的人，會說自己的毒品危害大嗎？

他們只說會，這個能治病，這個能提神，這個能讓你快樂。

從精靈花粉，到這瓶所謂的“靈藥”，在他眼中，本質上并無區別，都是試圖走捷徑的毒藥。

他對這類物品，有著深入骨髓的厭惡。

希瓦利斯沒有察覺到亞倫內心的想法，繼續微笑著說道：

“這瓶藥劑，是在下贈予大人的見面禮，以表達對您在貿易大廳仗義執言的敬意。”

“若是藥劑有效，您未來的份額，在下一定專門為您預留，并提供最優惠的折扣。”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贈禮，也是投資。

然而，就在亞倫準備開口拒絕之時，一個壓抑著怒火的、略顯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希瓦利斯，你可真是個出色的商人。”

一位穿著昂貴，但洗得發白的華服，大約20多歲的貴族青年，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他臉色漲紅，不知是因酒精還是憤怒，眼神死死地盯著桌上的那瓶“月語靈藥”。

“你前腳才告訴我，你的藥劑已經一滴不剩……”

那貴族青年走到桌前，用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后腳，就拿著你的‘私人物品’，來贈送給這位……新來的大人？”

希瓦利斯看到來人，臉上依舊掛著從容的微笑，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亞倫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闖入者。

大概因為憤怒，他絲毫沒有收斂體內的能量。

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魔力波動來看，他和自己一樣，同處于“感知之觸”的階段。

但那股波動的強度和凝練程度，卻遠在自己之上。

這，應該就是“感知之觸”階段巔峰的實力了。

那貴族青年已顧不上面子，他轉向希瓦利斯，憤怒中近乎哀求地低吼道。

“我卡在感知之觸的頂端已經快幾年了！”

“教會的評審官下個月就要來，如果我再不能凝聚精神力，進入‘精神塑形’的階段……”

“他們就會判定我的潛力耗盡，徹底斷絕我家族的全部資助！”

“你知不知道那瓶藥對我有多重要？！”

這番話，將一個血祭學徒晉升之路的殘酷，血淋淋地揭示出來。

從“感知之觸”到“精神塑形”，是學徒從菜鳥到資深者的蛻變。

也是檢驗其是否有“價值”繼續被投資的關鍵門檻。

當然，巫師之路的坎坷，就算晉升到資深學徒，也是遠遠不及騎士的強大的。

只有突破學徒的桎梏，進入契約巫師階段，才能擁有和騎士正面掰手腕的資本。

面對貴族青年的控訴，希瓦利斯只是優雅地攤了攤手。

彬彬有禮地回應：“尊敬的瓦萊里大人，我并未欺騙您。”

“我貨架上用于出售的藥劑，確實已經售罄。”

“這最后幾瓶，是我為自己修行所預留的私人物品，本就不在商品之列。”

“將其贈予亞倫大人，是我的私人意愿，并非商業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