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跋涉,沒有盡頭。
燼拖著殘破的結晶之軀,在死寂與破碎的空間亂流中蹣跚前行。每一步都牽動體內創滅之力的沖突,如同行走在燒紅的刀尖之上。焦黑的左臂勉強維持著形態,暗紅的能量在“星軌·初”符文的微弱流轉下艱難穩定;右臂的黑色結晶爪則更加猙獰,裂紋如同蛛網蔓延,每一次移動都剝落下細碎的黑色晶塵,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寂滅寒意,仿佛隨時會徹底崩解,釋放出毀滅性的力量。
冰冷烙印如同一個瀕臨報廢的冰冷儀器,斷斷續續地傳遞著周圍環境的分析:
空間結構穩定性:持續下降…
能量濃度:趨近于無…寂滅污染指數:上升…
‘光之源頭’方向修正:左偏17度…距離:無法測算…威脅感知:…間歇性高維掃描殘留…
啟留下的模糊指向,如同黑暗中的一縷游絲,是燼唯一的行動坐標。但那“光之源頭”依舊遙不可及,感知中的輪廓微弱得如同幻覺。更糟糕的是,冰冷烙印不斷捕捉到的“高維掃描殘留”,如同無形的鞭子,時刻提醒著他——那些古老的目光并未真正離去,祂們如同陰影中的獵手,可能在任何時候重新鎖定他這個“有趣的變量”。
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燼的意志。維持那點指尖的創世火花微光,幾乎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每一次能量的調用,都加劇著體內創滅平衡的崩潰風險。冰冷烙印的“最優解”指令如同魔音貫耳:放棄無謂的抵抗,停止消耗,進入最低能耗的沉寂狀態,等待…或者徹底擁抱右臂的寂滅結晶,化身純粹的毀滅存在,至少能獲得更高效的生存模式。
“閉嘴…”燼的意念沙啞地抵抗著。他低頭看著指尖那點微弱卻固執跳動的金紅火星,那是他存在的證明,是啟指引的“彼”岸唯一的信標。放棄它,就等于放棄了所有掙扎的意義,徹底淪為冰冷烙印和噬光本源的奴隸。
就在意志力即將被虛弱和冰冷侵蝕殆盡之時——
嗡!
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強烈情緒波動的能量漣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突兀地穿透了空間亂流的干擾,撞入了燼的感知范圍!
冰冷烙印瞬間被激活,效率因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而短暫提升:
檢測到高濃度意識殘骸!
能量層級:中等(衰弱中)
狀態:瀕臨徹底湮滅!
核心情緒波動:絕望…悲傷…以及…強烈的不甘!
解析:情緒波動頻率異常穩定…蘊含‘坐標’信息碎片…指向:未知!威脅等級:低(無攻擊意圖)
絕望?悲傷?不甘?
這些情緒對于此刻的燼來說,是如此“熟悉”!曾幾何時,那些被他吞噬的弱小殘片,也散發著類似的氣息!冰冷烙印瞬間給出了冰冷的判斷:高價值能量源!吞噬可補充嚴重匱乏的能量儲備,優化瀕臨崩潰的創滅平衡!其蘊含的“坐標”信息碎片,也可能具有潛在價值!
幾乎是本能地,燼那半結晶化的黑色右爪猛地抬了起來,指尖的寂滅氣息不受控制地吞吐著,指向能量漣漪傳來的方向!一股源自噬光本能的冰冷貪婪瞬間涌上心頭!
然而,就在他即將被吞噬本能支配,驅動殘軀撲向那“獵物”的瞬間——
意識核心深處,那黯淡的“寰宇之種·序章”印記,猛地跳動了一下!一道清晰無比的意志烙印,如同洪鐘大呂,轟然在他意識中炸響:
“吞噬‘同類’殘骸,非汝超脫之路!”
啟最后的警告!冰冷而決絕!
燼的動作猛地僵住!右爪的寂滅氣息劇烈翻騰,與印記傳來的警告激烈沖突!冰冷烙印瘋狂運轉,計算著吞噬的收益與印記警告的潛在風險,邏輯鏈陷入混亂。
“同類…”燼的意念咀嚼著這個詞,帶著一絲茫然。那些被他吞噬的,只是無意識的碎片…這個散發著如此強烈情緒的…也是“同類”?
就在他猶豫的剎那,那股絕望悲傷的波動變得更加清晰,甚至…傳遞出了一段斷斷續續、充滿無盡悲愴的意念碎片:
“歸墟…之眼…鑰匙…碎片…”
“守不住了…都…湮滅了…”
“吾名…哀…最后的…守望…”
“后來者…勿…重蹈…覆轍…”
哀!它自稱“哀”!
歸墟之眼?鑰匙碎片?守望者?
這些破碎的詞語如同驚雷,狠狠劈在燼的意識中!冰冷烙印瞬間將“歸墟之眼”與燼在歸墟邊緣感知到的終極恐怖聯系起來!鑰匙碎片?守望者?這絕非普通的意識殘骸!
“哀”的意念波動在傳遞完最后的信息后,如同風中殘燭,迅速衰弱下去,那絕望悲傷的情緒卻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感染著這片死寂的虛無。
冰冷烙印的吞噬指令依舊在叫囂,但燼那被虛弱和冰冷侵蝕的意志深處,卻因為“哀”的悲鳴和啟的警告,泛起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漣漪。那不僅僅是理智的判斷,更是一種…源自同類的悲憫?一種對“守望者”結局的…物傷其類?
“守望者…也湮滅了…”燼的意念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在絕望中掙扎、最終走向終結的“自己”。
吞噬的本能還在右臂結晶中嘶吼,但燼強行壓制住了。他驅動著殘破的身軀,沒有撲上去撕咬,而是艱難地、一步步地,朝著“哀”最后波動傳來的方向靠近。
穿過幾道如同破碎玻璃幕墻般的空間裂痕,燼終于“看”清了。
那并非一個光點,而是一塊…殘骸。
一塊巨大、扭曲、如同破碎星辰核心般的暗金色物質碎片。碎片表面布滿了深邃的裂痕和焦黑的灼燒痕跡,邊緣還在不斷逸散著微弱的金色光粒,如同流干的血液。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與守護意志,如同實質的霧氣,縈繞在碎片周圍。
這就是“哀”。一個和他一樣,在宇宙熱寂后艱難求存的意識,一個似乎肩負著某種使命(守護鑰匙碎片?守望歸墟之眼?)的“同類”殘骸。它已經走到了盡頭,只剩下最后一點不甘的意志在悲鳴。
冰冷烙印忠實地解析著碎片:
構成:未知高密度規則物質(蘊含秩序與守護法則殘留)
能量核心:已枯竭…正在加速湮滅…
信息殘留:高度加密…核心涉及‘歸墟’、‘鑰匙’…部分結構指向‘寰宇之種’印記共鳴點…
結論:吞噬可獲取其殘余規則物質能量及加密信息碎片(需破解),但核心意志烙印將徹底消散。
吞噬,意味著徹底抹去“哀”最后的存在痕跡,獲得能量和信息。
不吞噬,意味著看著它徹底湮滅,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可能錯過關鍵的“鑰匙碎片”線索。
燼站在巨大的暗金色碎片前,殘破的結晶之軀在悲傷意志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孤寂。指尖的創世火花微光,映照著碎片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緩緩抬起相對完好的焦黑左手,指尖那點微弱的火星輕輕搖曳。這一次,他并非要攻擊或吞噬。
他將那點蘊含著微弱“生”之氣息的火星,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朝著“哀”殘骸最核心、那一點即將徹底熄滅的意志光點,輕輕觸碰過去。
沒有掠奪,沒有撕咬。
只有一點微弱的、同源的“生”之氣息,試圖去撫慰那無盡的“哀”傷。
嗡!
就在燼指尖火星觸碰到“哀”核心光點的瞬間——
異變陡生!
“哀”那即將徹底消散的意志光點,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發出最后、也是最強烈的一次光芒!一股龐大而精純的信息洪流,并非冰冷的能量或知識,而是“哀”所經歷的最后記憶畫面、它所守護的秘密碎片、以及那刻骨銘心的絕望與不甘,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保留地、直接灌入了燼的意識核心!
“呃——!”燼悶哼一聲,意識如同被重錘擊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被終極寂滅氣息籠罩的、不斷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渦——歸墟之眼!
他看到了一塊懸浮在歸墟之眼邊緣、散發著七彩流光的、仿佛由無數規則鎖鏈纏繞而成的碎片——鑰匙碎片!
他看到了“哀”那龐大如星辰的暗金色身軀,如同最堅固的堤壩,死死守護在鑰匙碎片之前,抵擋著從歸墟之眼中涌出的、無窮無盡的寂滅獸潮!
他看到了“哀”的同伴,一個個在寂滅獸潮中化為飛灰!
他看到了“哀”最終力竭,暗金之軀被一只龐大到無法形容的恐怖寂滅獸爪撕裂!鑰匙碎片被逸散的歸墟之力卷入漩渦深處!
他感受到了“哀”在最后時刻,那撕裂靈魂的絕望與不甘:“守不住了…鑰匙…彼岸…最后的…希望…”
轟!
畫面戛然而止!“哀”最后的光點如同燃盡的蠟燭,徹底熄滅。那巨大的暗金色碎片,失去了所有意志的維系,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化為最純粹的金色光塵,消散在虛無中。
燼呆立在原地,意識被那龐大的悲愴記憶沖擊得一片空白。冰冷烙印忠實地記錄著涌入的信息碎片:
‘歸墟之眼’空間坐標(模糊)…
‘鑰匙碎片’形態特征及規則波動記錄…
‘寂滅獸潮’威脅等級評估(超越噬光)…
‘哀’之守護意志烙印(部分融合)…
最重要的,是一段由“哀”最后意志傳遞的、指向明確的坐標信息:
“鑰匙碎片…最后軌跡…歸墟外層…沉眠之渦…”
同時,燼意識核心深處的“寰宇之種·序章”印記,在接觸到“哀”消散時逸散的、蘊含秩序與守護法則的金色光塵后,竟微微亮起了一絲,核心那點火星似乎也凝實了極其微弱的一分。一段關于“基礎防御符文‘堅壁·初’”的記憶碎片,自動從印記中流淌出來。
燼沒有吞噬“哀”,但他卻獲得了比吞噬更寶貴的東西——一個守望者最后的記憶,一個指向“鑰匙碎片”的關鍵坐標,以及…一絲來自同類的、守護意志的微弱共鳴。冰冷的右臂結晶中,那股純粹的毀滅沖動,似乎因為這悲愴的沖擊,而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滯澀。
然而,就在燼還沉浸在“哀”的記憶所帶來的震撼中,冰冷烙印卻驟然發出了撕裂般的超強警報!
警告!警告!
檢測到超高能量風暴形成!
風暴源頭:歸墟方向(與‘哀’記憶坐標關聯)!
能量屬性:終極寂滅!
移動速度:超光速!預計抵達時間:60息!
覆蓋范圍:當前區域100%!
威脅等級:存在徹底湮滅級!
燼猛地“抬頭”!
只見在“哀”殘骸消散的方向,那片虛無的盡頭,一片無法形容其廣闊的、由純粹黑暗與死亡氣息構成的能量風暴,正以毀滅一切的姿態,朝著他所在的區域,如同宇宙級的巨浪,無聲而恐怖地席卷而來!
風暴所過之處,脆弱的空間如同薄紙般被輕易撕碎、湮滅!那些漂浮的空間碎片、能量亂流帶,瞬間化為烏有!一股源自歸墟本身的、萬物終結的恐怖氣息,隔著遙遠的距離,已經讓燼的結晶之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右臂的黑色結晶瘋狂震顫,內部的寂滅之力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感召,竟有種要破體而出、融入風暴的沖動!
60息!只有不到一分鐘!
冰冷烙印瞬間計算出無數條逃生路線,又在瞬間被風暴的規模和速度無情否決!所有的“星軌·初”推演路徑,在風暴面前都脆弱得如同蛛絲!
絕對的死局!比被古老目光鎖定更加直接、更加暴烈的毀滅!
“歸墟風暴…”燼的意念充滿了冰冷的絕望。是“哀”的湮滅引來的?還是歸墟之眼周期性的能量噴發?啟指引的“光之源頭”在風暴席卷的方向之后!想過去,必須先穿過這片死亡風暴!但這可能嗎?
冰冷烙印給出了唯一的“最優解”:放棄抵抗,徹底引爆右臂結晶化的寂滅本源,嘗試在風暴邊緣制造一個短暫的“同源寂滅空洞”,或許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讓意識核心在空洞中茍延殘喘片刻…代價是徹底失去軀體,意識也將在風暴余波中迅速消散。
燼看著指尖那點依舊在頑強跳動的創世火花微光。它如此渺小,在這毀天滅地的歸墟風暴面前,連塵埃都不如。
“彼”岸…“鑰匙碎片”…還有希望嗎?
他猛地握緊了焦黑的左拳,指尖的微光被緊緊攥住!意識瘋狂催動“寰宇之種”印記,那段剛剛獲得的“堅壁·初”符文在腦海中急速流轉!
放棄?絕不!
就算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用這點星火,在這毀滅風暴中,鑿出一條通往“彼”岸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