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后艙,兩個差人正毒打犯人。犯人的嘴里還被塞了一塊布,發不出聲音。
見到方均過來,差人大吃一驚。急忙拋掉皮鞭,上前來行禮。
方均微微點頭,在傍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方均看著犯人,過了一會,用盡量和緩的語調道:“這個犯人,叫什么名字?”
一個差人道:“他原是刑部陜西清吏司的主事,名叫段成式。”
方均道:“犯了什么事?”
差人道:“主事要向京城運送貨物,竟在路途苛待押運的人,路上不給他們吃喝。路上押運士卒饑渴難耐,竟在真定府一哄而起,群起造反。雖然很快被平定,但段成式罪責難逃,發往貴州算是刑部老爺開恩了。”
方均嘆了口氣:“段成式罪無可恕!”
平定了一會,方均又道:“段成式的貨物,有沒有凌云閣的什么東西?”
差人拼命搖頭:“老爺,我等下人,怎么知道那等事情?”
地上的犯人拼命掙扎。方均淡淡的道:“或許犯人知道你們不知道的事情,把他口里的布拿下來。”
差人猶猶豫豫,不想上前。
方均的面色一沉,道:“我這個官,命令不動你們嗎?”
差人沒有辦法,上前把段成式嘴里的布拽出來。
段成式立即梗直了脖子大喊:“哼,若是沒有帶凌云閣的貨物,我為何進了牢籠?在西安運回京城的貨物中,我帶了一千兩銀子!結果被反賊剿了去,壯大了自身。凌云閣記恨我,才把我關進了刑部大牢!”
方均道:“被關進刑部大牢,僅僅是因為帶了凌云閣的銀子嗎?”
段成式恨恨的道:“若不是帶了凌云閣的銀子,我怎么如此?幾個運卒鬧事,地方平定就好了,算什么大事?可恨我貪心,為凌云閣帶什么銀子!”
方均看了一下兩個差人,好像沒聽見一樣,低頭不語,也沒有任何動作。心中已經明白,這就是凌云閣在自己離京之前,特地押這個刑部主事上來,讓自己看看,給凌云閣辦事不力的后果。
心中卻明白,凌云閣費了這么大勁,卻也暴露了凌云閣的不足。
雖然時間短了一點,但凌云閣使出渾身解數,卻也只能押一個刑部主事上來。更大的官,凌云閣沒有辦法,也更加沒有把握。不然以自己在歐陽和心中的份量,豈會如此!
方均雖然只是個七品知縣,但在兩個差人心中,便是天上的人物。對于差人而言,官只能遠遠看著,連近前說句話都沒有可能。方均從出了京城,信心一點一點漲起來,不再是京城里的樣子,就更加如此。
段成式道:“一個小小的凌云閣,在京城里竟然敢陷害刑部主事,這還了得!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這位官爺,您只要上一本,參奏此事,定然會哄動官場!”
方均像沒聽到一樣,站起身要向前廳而去。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對兩位差人道:“我不知道上面是怎么吩咐你們的。但是,不許在船上殺人,更不許做出惡劣的事來。你們有什么事,等過了臨清州下了船再說。”
兩個差人相視了一眼,乖乖答應。
剛才的對話已經很清楚了。方均明白凌云閣的意思,但不許在船上做。
對于差人來說,方均明白意思就行,根本就不能與方均對抗。
犯人段成式眼看著方均走到前廳去,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不由吃了一驚。一直被押在后艙,段成式并不知道方均的身份。但這個時候上任,十之八九是今年的進士。新科進士,聽到自己的遭遇怎么能不熱血上頭,最少得向熟識的官員詳細報告一番。可這個官員,像是沒聽見一樣。
方均能怎么辦?這件事情本就是歐陽和給他準備的,只要知道就好了。段成式的生死,方均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更何況,段成式自己本就有取死的地方。
到了前廳,見馮素娘依然坐在船頭看風景。方均想了想,此事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很快到了臨清州,兩個差人押了段成式,向方均行禮,上岸而行。
段成式見方均在船上安坐,不由喊道:“那位官人,你見人如此,竟無動于衷嗎?”
方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段兄,你路上珍重!”
說完,扭過頭去,再不看段成式一眼。
段成式不由破口大罵,被兩個差人連拖帶拽,押著向遠方去了。
方均暗嘆一聲,搖了搖頭。
自己初入官場,還什么都不懂,能怎么辦?只盼著能早日到番禺,自己才能真正活過來。
直到七月,方均換了乘馬,終于到了韻州府。
在馬上伸了個懶腰,方均道:“這一路上顛簸勞累,在韻州無論如何要好好休息,人像散了架一樣。”
馮素娘道:“一路上先坐船,還想著這一路上不會太累。可一過了長江,又是乘馬,又是換轎,人怎么可能遭得住?到了韻州,說什么也要歇一歇。要不然,不等到番禺,人就先累死了!”
方均道:“是啊。沒有想到,番禺離京城竟然這么遙遠。”
不過是一個縣令上任,在韻州這種南來北往的關鍵之地,根本就不被重視。官府只在路口派了一個主簿,也只是把方均迎到驛站,便就抽身而去。
方均和馮素娘進了驛站,略微吃了些東西,便倒頭就睡。直到月上柳梢頭,才悠悠醒來。
起來在床上坐了一段時間,方均才徹底鬧清情況。道:“看天色,大家應該睡覺了吧?”
馮素娘迅速下床,穿好了衣裳。道:“感覺這里炎熱少少,想來作息與北方不同呢!要是真想知道,就從床上起來,到外面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嗎。”
方均覺得也是。
從床上爬起來,仔細收拾了一番,道:“晚上無事,你便與我一起出去走走。”
馮素娘也覺得天氣炎熱,道:“這樣天氣,晚上還是出去走走。”
與方均一起,帶了吳燦,一起出了房門。出了房門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竟然比白天熱鬧得多。而且街道之上,商販也往來叫賣,竟好似在夜里突然活過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