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語焉不詳、充滿痛苦警告的零碎詞句,在許庭屹眼中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原始而強大的力量規則。星輝引平和醇厚,中正綿長,是根基。而眼前這本筆記里記載的、近乎自殘的極端爆發手段,雖然殘缺危險,卻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方向的、布滿荊棘的偏門。是絕境中,可能撬動生死天平的一根危險杠桿。
“燃魂焚血……”許庭屹低聲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深邃。他將筆記小心地合上,重新收回戒指空間。這東西,需要時間,需要安靜的環境,更需要絕對的謹慎去揣摩。
做完這一切,他吹熄了桌上那盞跳躍著昏黃光焰的油燈。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濃稠的黑暗,只有窗外透進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小鎮夜晚的朦朧天光。
許庭屹走到窗邊。那扇蒙塵的小窗被他輕輕推開一道縫隙。清冷的夜風立刻灌入,吹散了房間里殘留的最后一絲水汽和悶熱,帶來山野特有的、混合著草木和遠處牲畜氣息的涼意。
獵魂鎮沉睡在夜色中。大部分房屋都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幾點燈火在遠處閃爍,如同荒野中蟄伏野獸的眼睛。街道上空無一人,寂靜得能聽到風吹過屋檐的嗚咽聲。
他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屋頂和簡陋的圍墻,投向更遠的南方。在視線無法企及的遙遠地平線之外,是星羅帝國腹地,是那座名為龍葵的城市。袁流院長的推薦信,就在他貼身的內袋里。龍葵高級魂師學院的大門,即將為他敞開。
然而,此刻占據他心神的,并非對學院生活的憧憬,而是剛剛收入囊中的那塊千年魂骨,和那本記載著“秘法”的殘缺筆記。這兩樣東西,如同兩塊沉重的砝碼,沉甸甸地壓在他通往未來的天平上。是機遇,更是漩渦。
山脈中的血腥搏殺,旅店老板那了然又沉默的一瞥,角落里那些戒備審視的目光……這個世界的真實面目,遠比學院里學到的更加赤裸、更加殘酷。
許庭屹靜靜地站在窗前,任由夜風吹拂著他半干的頭發和身上粗糙的麻布袍子。清冷的月光吝嗇地灑下些許銀輝,勾勒出少年挺拔卻已然浸透風霜的側影。眼底深處,最后一絲屬于少年的波動徹底沉淀下去,凝固成一種磐石般的堅定與幽邃。
他輕輕關上了那扇透風的窗。
天光破曉,盤龍城厚重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遠古巨獸。
許庭屹的身影在晨曦中拉長,帶著奔波的疲憊,更帶著收獲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這一年的獵魂他雖并非空手而歸,但幾頭千年魂獸的精華早已被他食用,其余東西在山脈里因為沒有魂導器也不好攜帶就丟棄了。他這次的戰利品主要是兩個獵魂小隊的遺物,這些東西,對于魂師而言是材料,對于商人而言則是閃亮的金魂幣。
他沒有絲毫耽擱,徑直走向盤龍城最大的魂獸材料交易市場。這里人聲鼎沸,空氣中混雜著皮革、血腥、草藥和金屬的復雜氣味。許庭屹并非第一次來,此前隨林昂天林主任來過兩回,輕車熟路地找到相熟的鑒定師老吳。老吳是個精瘦的老頭,眼睛不大卻銳利如鷹,手指關節粗大,布滿老繭。
“喲,小屹來了?看起來這次收獲不小啊。”老吳看著許庭屹取出的包裹,眼睛一亮,尤其是看到那四塊散發著淡淡魂力波動的千年虎類魂獸爪骨時。
“吳老,麻煩您掌掌眼。”許庭屹言簡意賅。
老吳也不廢話,戴上特制的手套,一件件仔細查看、掂量、感知。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最終報出了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許庭屹知道老吳信譽好,壓價不會太狠,略一沉吟便點頭成交。沉甸甸的錢袋入手,里面金魂幣清脆的碰撞聲讓他心中安定不少。
揣著金魂幣,許庭屹沒有立刻離開市場,而是轉身鉆進了另一片區域——雜貨與補給區。他補充了足夠支撐長途跋涉的干糧、清水、鹽巴,幾套耐磨的衣物,幾捆堅韌的繩索,以及一些野外生存必備的傷藥、驅蟲粉、雄黃粉等等。最后,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家掛著巨大酒葫蘆招牌的店鋪前。
“老板,最烈的酒,給我裝滿這五大缸。”許庭屹指著店門口擺放的幾個半人高的空陶缸。店老板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聞言一愣,上下打量著許庭屹年輕的臉龐:“小哥,這‘燒刀子’可是能點著的,后勁足得很,你確定要這么多?”
“確定。”許庭屹語氣不容置疑,直接拍出幾枚金魂幣,“裝滿,封好。”
大漢見錢眼開,不再多問,吆喝著伙計搬酒。濃烈刺鼻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引得路人側目。許庭屹看著清澈如水的酒液汩汩灌入陶缸,眼神深邃。這些烈酒,是他計劃中突破毒陣的關鍵一環,價值遠超其本身的價格。
龍脊山的那塊千年魂骨的到來改變了他的計劃。
物資補充完畢,幾缸烈酒也被放入魂導器中。許庭屹深吸一口氣,目標明確地轉向城西——破之一族的駐地。
破之一族的宅院并不奢華,反而透著一股冷硬肅殺之氣。灰黑色的高墻,緊閉的烏木大門,門口站著兩名腰桿挺直如標槍的青年。他們手持丈二鐵槍,槍尖在晨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過往行人。
許庭屹剛走近大門十步之內,兩桿鐵槍便交叉攔在身前,槍尖幾乎抵到他的胸口。左邊稍高的青年沉聲道:“私人領地,閑雜人等,請速離去!”聲音如同金鐵交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
許庭屹停下腳步,臉上并無不悅,反而露出一絲理解的笑容。他從懷中摸出幾枚金光燦燦的魂幣,動作隱蔽而迅速地塞入兩人手中,觸手冰涼堅硬。“兩位大哥辛苦了。在下許庭屹,確有要事想拜見楊無敵族長,煩請通稟一聲。”他的聲音平和,姿態放得很低。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掂量了一下手中金魂幣的分量,又看了看許庭屹年輕但沉穩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猶豫。金魂幣分量不輕,但這破之一族駐地,豈是尋常人拿錢就能進的。
右邊稍矮的青年皺眉道:“小兄弟,不是我們不通融。族長事務繁忙,且不喜外人打擾……”
許庭屹不等他說完,立刻接話道:“在下明白規矩。還請大哥只需向楊族長稟報一句話:‘幽香綺羅仙品’。見與不見,全憑楊族長定奪。”他刻意加重了“幽香綺羅仙品”六個字的語氣。
“幽香綺羅仙品?”兩名守衛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但看許庭屹說得如此鄭重,又聯想到他出手的闊綽,心中不免信了幾分。高個子守衛點點頭:“好,你在此稍候,我去通報。記住,莫要亂動。”說罷,轉身推開側邊一道小門,快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