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比天氣預報說的還要急。吳大志蹲在汽修社最潮濕的角落里，后背緊貼著生銹的鐵皮墻，三百斤的體重壓得木質(zhì)工具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正在拆解一臺1973年產(chǎn)的東德收音機，汗珠順著他的三層下巴滴在真空管上，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像是某種隱秘的摩爾斯電碼。

五米外的貨架旁，蘇晴的胰島素泵突然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藍光透過她單薄的襯衫，在昏暗的倉庫里格外刺眼。這是今天第三次異常報警，每次都精準對應著他調(diào)試機械心臟的時段。她下意識地按住腰間嗡嗡作響的設備，目光卻不自覺地被工作臺吸引——那臺由327個銅制蝴蝶齒輪組成的機械心臟正在自主運轉(zhuǎn)，翅翼開合間灑落的銅粉在空氣中組成模糊的波形圖，與醫(yī)院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驚人地相似。

“別過來！“吳大志突然大吼一聲，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他聞到自己腋下散發(fā)出的腐乳般的氣味正在變調(diào)，混合著收音機里飄出的二戰(zhàn)時期柏林廣播頻段。蘇晴的監(jiān)測儀屏幕炸開一片雪花點，顯示出一串莫爾斯電碼，而更詭異的是，那些閃爍的光點竟然與她上周住院時的心電圖完全吻合。

張野撞開倉庫門時帶進一陣狂風，雨水順著他的皮夾克滴落在地。眾人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些水珠正在吳大志汗?jié)竦墓ぱ澤吓帕谐善嫣氐募y路，就像是用雨滴書寫的密碼。蘇晴突然上前一步，醫(yī)用橡膠手套緊緊抓住吳大志黏膩的手腕，陷進他肥厚的皮肉里?！澳懵劦搅藛幔俊八穆曇糨p得幾乎聽不見，“像...像暴雨前的臭氧?！斑@個從不洗澡的胖子此刻正從毛孔滲出淡淡的酒精味，與他慣常的體味形成詭異的和弦。

當吳大志顫抖的手指碰到機械心臟主閥時，整個城區(qū)的電路同時跳閘。黑暗瞬間吞噬了倉庫，只有蘇晴的胰島素泵還在發(fā)出微弱的藍光。在絕對的黑暗里，陳墨的詩集突然無風自動，紙頁摩擦聲化作蘇晴血糖數(shù)據(jù)的聲波圖，而林小滿的便當盒里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

“別松手！“蘇晴在黑暗中死死攥住吳大志的衣角。三百斤的軀體傳來火車頭般的轟鳴，那是他加速到180次/分的心跳?；熘F銹味的汗液滴在她鎖骨上，竟暫時平息了胰島素泵的警報。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那股曾經(jīng)讓她避之不及的體味里，藏著某種她身體迫切需要的頻率。

斷電持續(xù)了3分47秒——正好是昨天蘇晴病發(fā)時心臟停跳的時長。當備用電源亮起的瞬間，所有人都看見機械心臟的銅蝴蝶停在了展翅狀態(tài)，翅尖不偏不倚地指著吳大志后頸上一塊從未有人注意過的銹色胎記。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塊胎記的形狀，赫然是蘇晴家族遺傳病基因圖譜的簡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