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背影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單薄和疏離。吳宣博小跑著跟上，與他保持著半步的距離，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混雜著未散的屈辱和對身邊人復雜難言的情緒。他偷偷瞄著王皓那張毫無波瀾的側臉，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把涌到喉嚨口的質問和委屈咽了回去。問他為什么前天不來？問他剛才為什么不幫自己說話？問他……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朋友？這些問題像石頭一樣堵在吳宣博心里，沉甸甸的。

“謝…謝了。”吳宣博最終還是低低地擠出一句，聲音干澀。剛才王皓的出現，確實把他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王皓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偏移一絲，只是從鼻腔里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不可聞的“嗯”，算是回應。這冷淡，比李謙浩的羞辱更讓吳宣博感到一種無力的冰涼。仿佛自己所有的情緒，感激也好，憤怒也罷，在王皓那里都激不起半點漣漪。

他們沉默地穿過走廊，周圍是喧鬧的早讀準備聲。兩人一前一后，中間卻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厚厚的冰墻。

高二（3）班的教室，空氣里彌漫著粉筆灰和青春期的躁動。王皓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那是他主動要求的，一個可以最大限度觀察所有人又不易被注意的位置。他坐下，像往常一樣拿出課本，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上，而是投向窗外操場上正在列隊做早操的人群，眼神空洞，焦距模糊，仿佛靈魂抽離。

吳宣博的位置在教室中段。他剛坐下，同桌的女生陳小雨就用手肘碰了碰他，壓低聲音，帶著點同情和八卦：“喂，宣博，剛才樓下……沒事吧？李謙浩他們又找你麻煩了？王皓他……”

吳宣博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搖搖頭，示意她別問了。他下意識地看向后排那個角落。王皓依舊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吳宣博心里那點微弱的、因王皓出現而燃起的火星，徹底熄滅了。他埋下頭，用力翻著書頁，紙張發出嘩啦的脆響，像是在宣泄無處安放的情緒。

前排，李謙浩帶著張強、趙猛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李謙浩的目光像毒蛇一樣，瞬間就鎖定了后排的王皓和中排的吳宣博。他臉上沒了剛才的陰沉，反而掛上一種令人不安的、帶著算計的冷笑。他沒有立刻發作，只是經過吳宣博座位時，故意用腳重重踢了一下吳宣博的桌腿。

“哐當！”一聲悶響，吳宣博的筆袋和水杯被震得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啊宣博，腳滑。”李謙浩毫無誠意地道歉，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半個教室的人聽見。他身后的張強和趙猛發出幾聲嗤笑。他故意叫了吳宣博的大名，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戲弄。

吳宣博的臉瞬間又漲紅了，他猛地攥緊拳頭，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周圍的同學都噤了聲，目光在吳宣博和李謙浩之間逡巡，氣氛驟然緊張。

“撿起來。”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的雜音。

是王皓。他終于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轉過頭，視線精準地落在李謙浩臉上。他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但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漠然，而是像淬了寒冰的刀鋒，銳利、直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李謙浩臉上的假笑僵住了。他沒想到王皓會為了這么點小事直接開口，而且是命令的語氣。他瞇起眼，與王皓隔著大半個教室對視。空氣仿佛凝固了，無形的火花在兩人目光交匯處噼啪作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皓，你算哪根蔥？”李謙浩終于開口，聲音陰沉，“讓我給他撿？他也配？”他刻意用“他”來指代吳宣博，貶低意味十足。

“我說，撿起來。”王皓重復了一遍，語速沒有變化，但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晰、冷硬。他沒有提高音量，卻讓整個教室的溫度都降了幾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就在李謙浩臉色鐵青，似乎要爆發時，班主任兼教導主任張老師夾著教案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狼藉和劍拔弩張的氣氛。

“干什么呢？李謙浩！又是你！”張老師眉頭緊鎖，聲音嚴厲，“大清早的鬧什么鬧？趕緊把東西收拾好！還有你，王皓，回你座位坐好！”張老師顯然對李謙浩這個刺頭更熟悉也更頭疼，語氣中對王皓只是略帶責備。

李謙浩狠狠剜了王皓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給我等著”。他極其不情愿地彎下腰，動作粗魯地把吳宣博的筆袋和水杯撿起來，隨手扔回吳宣博桌上，發出更大的響聲。

“張老師，是他先踢我桌子的！”吳宣博忍不住小聲辯解。

“行了行了！都閉嘴！準備上課！”張老師不耐煩地揮揮手，顯然不想深究。他轉向李謙浩，壓低聲音警告道：“李謙浩，注意點影響！再惹事，我就找你父親談談了！”

李謙浩聽到“父親”二字，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忌憚，但隨即又化作更深的怨毒，狠狠瞪了吳宣博和王皓一眼，才悻悻地回到自己前排的座位。一場沖突在老師的介入下暫時平息，但教室里彌漫的低氣壓和暗流，卻比之前更加洶涌。

王皓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只有細看才能發現，他放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么。講臺上，張老師開始講課，但吳宣博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偷偷瞥向后排，王皓的身影依舊孤絕，像一座拒絕融化的冰山。他低頭看著被摔得有些變形的筆袋，心里五味雜陳。王皓剛才那冰冷的維護，像一把雙刃劍，暫時擋住了傷害，卻也劃開了更深的不解和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