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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秘男子

  • 綾歡記
  • 汀沅晝
  • 6635字
  • 2025-06-21 04:09:39

***

“姑娘也看這些江湖閑書?”

那聲音清冽如冰泉擊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輕易蓋過了書齋里殘留的細微雜音,也精準地砸在晏綾的心尖上。不是疑問,更像是一種平直的陳述,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審視?

晏綾只覺得那目光如有實質,將她試圖藏在身后的《江湖兒女錄》牢牢釘住,仿佛那薄薄的書冊在她背上燙出了一個洞。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尖幾乎要掐進柔軟的紙頁里。臉頰上的紅暈非但沒有褪去,反而因為被點破的窘迫和對方那平靜無波卻極具壓迫感的態度而燒得更旺,連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緋色。

“關…關你什么事!”她猛地抬高了下巴,努力維持著驕縱大小姐的派頭,試圖用更大的聲音掩蓋心虛,那雙圓溜溜的杏眼卻泄露了緊張,像受驚的貓兒,強撐著炸毛,“本小姐愛看什么就看什么!這書齋開門做生意,擺出來的書難道還不許人看嗎?”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柜臺后似乎也有些局促不安的掌柜,像是在尋求認同。

青衣男子依舊靜立如松,深潭般的眼眸里連一絲漣漪都未起。晏綾的虛張聲勢,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連個響動都沒有。他甚至沒有再看那本書,目光微抬,重新落回晏綾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那雙強作鎮定的眼睛上。那眼神太過平靜,平靜到讓晏綾感覺自己所有的反應——羞窘、惱怒、強撐的驕橫——都像是一場笨拙的獨角戲,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自然無不可。”他開口,依舊是那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的語調,卻像一把無形的銼刀,輕易磨掉了晏綾所有虛張聲勢的棱角,“只是好奇罷了。”他微微側身,目光掃過晏綾身后那幾本因她倉促起身而滑落在地的舊書,“姑娘動靜不小,擾了此間清靜。”

這話說得輕飄飄,卻像一盆冷水,讓晏綾瞬間僵住。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有多冒失,不僅弄掉了書,還在這靜謐的書齋里大呼小叫。周圍那兩三個書生的目光,以及掌柜略帶責備又無可奈何的眼神,都讓她臉上火辣辣的。她平日里雖任性,卻也并非全然不懂規矩,此刻被一個陌生人如此平靜地點破,羞恥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咬著下唇,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帶著點委屈的鼻音。她慌忙彎腰,想去撿地上的書,動作間帶著幾分狼狽。

就在這時,書齋門口的光線猛地一暗!

“小姐!可算找到您了!”張頭兒那粗嘎又帶著如釋重負的嗓音,如同炸雷般在門口響起。他帶著兩個護衛,像三座移動的小山,呼哧帶喘地堵在了不算寬敞的門口,額頭上全是汗珠,目光急切地掃視著書齋內部。當看到角落里的晏綾時,張頭兒臉上的焦急瞬間化作了安心的慶幸,隨即又被一種“總算逮著了”的無奈取代。

晏綾剛彎下腰撿起一本舊書,聽到這聲音,身子一僵,懊惱地閉了閉眼。完了!前有“冷面煞神”盯著,后有護衛追兵堵門!

張頭兒根本沒注意到角落里的青衣男子,或者說,此刻他眼里只有自家這位讓人操碎心的小祖宗。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打破了書齋好不容易恢復的幾分寧靜。他一邊走一邊習慣性地伸手,就要去扶晏綾的胳膊:“哎喲我的小祖宗,您可讓小的們好找!這西街魚龍混雜的,您要是磕著碰著,老爺夫人還不得揭了小的們的皮!快跟小的回去吧!”

他的動作帶著護衛特有的粗獷和理所當然,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碰到晏綾石榴紅的衣袖。

變故陡生!

就在張頭兒的手距離晏綾衣袖不足三寸之際,一道深青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橫移半步。

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那青衣男子只是極其自然地抬起了方才一直垂在身側的手——那只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他的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卻又流暢得如同拂去肩頭塵埃般隨意。

“啪!”

一聲清脆而短促的輕響。

張頭兒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么出手的,只覺得手腕處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鐵尺精準地敲擊了一下,一股難以抗拒的巧勁傳來,整條手臂瞬間酸麻,不受控制地蕩開,偏離了目標,差點打在自己腰間的佩刀刀柄上!

“呃!”張頭兒悶哼一聲,踉蹌著后退了半步,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瞬間失去力道的手腕,又猛地抬頭看向那個突然擋在小姐身前的年輕男子。

書齋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

算盤珠子徹底沒了聲息。掌柜驚得下巴微張。那兩個書生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晏綾也徹底呆住了,手里撿起的書“啪嗒”一聲又掉在地上,杏眼圓睜,小嘴微張,震驚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道頎長挺拔、如同淵渟岳峙的背影。

深青色的衣料在透窗的光線下流淌著沉靜的光澤。他依舊站得筆直,收回的手自然地垂回身側,仿佛剛才那電光火石般的出手只是幻覺。他甚至沒有看張頭兒一眼,目光依舊落在晏綾因震驚而略顯蒼白的臉上,那深邃的眼眸里,依舊是古井無波般的平靜,只是此刻,這份平靜之下,隱隱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容侵犯的凜冽寒意。

他薄唇微啟,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清晰地響徹在落針可聞的書齋里,是對著張頭兒,也仿佛是對著所有人:

“這位姑娘既不愿,何必強求?”

清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書齋內每一個人的耳膜上。那份平靜之下透出的凜冽寒意,讓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

張頭兒捂著自己兀自發麻、使不上力的手腕,驚怒交加。他瞪圓了眼睛,如同看怪物一般盯著眼前這個深青色的年輕身影。對方身形挺拔,面容冷峻,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平靜地掃過他,不帶絲毫情緒,卻讓他心頭莫名一寒。這絕不是普通護衛能有的身手和氣度!他行走江湖多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你……你是什么人?”張頭兒強壓下心中的驚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更多的是色厲內荏的質問,“敢管我們晏家的事?還出手傷人!好大的膽子!”他試圖搬出晏家的名頭來震懾對方。

晏綾此刻也完全懵了。她看看擋在自己身前、如同山岳般沉靜的青色背影,又看看對面驚疑不定的張頭兒,腦子里亂成一鍋粥。這人……這人居然為了她,擋開了張頭兒的手?雖然那動作快得她都沒看清,但張頭兒那瞬間的吃痛和驚愕絕不是假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震驚、茫然和一絲極其微弱異樣的情緒在她心頭炸開。從小到大,除了爹娘,誰敢這樣直接對上她家這些孔武有力的護衛?更別提是為了“保護”她?雖然這“保護”來得如此莫名其妙又帶著強硬的壓迫感。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發干。

青衣男子依舊沒有理會張頭兒的質問。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對方那番話只是拂過耳畔的微風。他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晏綾身上,那眼神平靜得讓人心頭發毛,仿佛在無聲地審視,又仿佛在等待她的某種反應。

“張頭兒!跟他廢什么話!”旁邊一個年輕氣盛的護衛見自家頭兒吃虧,又見對方如此倨傲,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按捺不住地低吼一聲,“管他是誰,敢對小姐無禮,先拿下再說!”說著,他竟不顧書齋狹小的空間,猛地踏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抓青衣男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按向了腰間的刀柄!

“阿虎!不可莽撞!”張頭兒臉色大變,急忙喝止,卻已晚了半步。

就在那名叫阿虎的護衛手指即將觸碰到青衣男子肩頭深青色衣料的瞬間——

晏綾只覺眼前一花!

青衣男子似乎只是極其輕微地、如同拂去肩上塵埃般側了一下身。那動作幅度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妙到毫巔地讓阿虎那帶著勁風抓來的手落了個空。

緊接著,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

沒有激烈的碰撞,沒有呼喝的慘叫,只有一聲沉悶的、如同重物落地的“噗通”聲。

阿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間布滿了他扭曲的臉龐,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整個書齋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掌柜手里的算盤“啪嗒”一聲掉在柜臺上,珠子散落一地。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看向青衣男子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仿佛看到了什么來自九幽的煞神。

另外兩個書生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書都掉了,緊緊貼著書架,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縫里。

張頭兒和另一個護衛徹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們的后背。他們甚至沒看清同伴是如何倒下的!那鬼魅般的身手,那冷酷到漠然的態度……這絕不是他們能招惹的存在!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晏綾也徹底呆住了,杏眼圓睜,小嘴微張,難以置信地看著癱倒在地、痛苦抽搐的阿虎,又猛地抬頭看向那個始作俑者。他依舊靜立在那里,深青色的衣袂紋絲不動,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與他毫無關系。那張年輕而冷峻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甚至眼神都未曾有絲毫波動,平靜得令人心膽俱裂。

他微微側首,目光再次落在晏綾那張因極度震驚而褪去所有血色的臉上。那眼神依舊平靜,深邃如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驚惶和無措。他薄唇微啟,聲音依舊是那般清冽平穩,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他太吵了。”

這輕飄飄的四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晏綾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這個人,強大、冷酷、視人命如草芥!他擋開張頭兒,或許真的只是嫌煩?那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什么話本子,什么糖葫蘆,什么護衛追趕,此刻都變得微不足道。她只想逃離!逃離這個散發著致命危險氣息的男人!

晏綾再也顧不得什么大小姐儀態,也顧不上地上散落的書冊,像只被猛獸盯上的小兔子,猛地轉身,使出全身的力氣,朝著書齋門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去!石榴紅的裙擺因為她劇烈的動作而瘋狂擺動,像一團倉皇逃離的火焰。

她撞開了擋在門口、尚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的另一個護衛,甚至顧不上被撞得生疼的肩膀,頭也不回地沖進了西街午后喧囂的人潮里,只想離那個可怕的書齋、那個可怕的男人越遠越好!

“小姐!”張頭兒如夢初醒,看著晏綾驚惶逃走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阿虎,再看看那個如同煞神般靜立、目光似乎還追隨著小姐背影的青衣男子,他額頭的冷汗淌得更兇了。他咬咬牙,對另一個嚇傻的護衛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快扶起阿虎!追小姐!保護小姐要緊!”他不敢再看那青衣男子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引來滅頂之災,也一頭扎進了門外的人流中,追著那抹驚鴻般消失的石榴紅而去。

書齋內,只剩下死寂和濃得化不開的恐懼。

掌柜癱坐在柜臺后,面無人色。

兩個書生抖如篩糠,大氣不敢出。

散落在地上的書冊,靜靜躺在光線下。

青衣男子緩緩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騷動從未發生。他垂眸,視線落在了晏綾倉促間遺落在地上的那本《江湖兒女錄》上。封面上,仗劍的俠女英姿颯颯。

他靜立片刻,深邃的眼眸里,那古井無波之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難察覺的漣漪,如同寒潭深處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轉瞬即逝。

然后,他邁開腳步,無聲無息地繞過地上痛苦蜷縮的阿虎,徑直走向門口。陽光在他深青色的背影上鍍了一層冷硬的邊,很快便消失在門外熙攘的人潮光影里,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書齋內劫后余生般的死寂,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

西街的喧囂如同沸騰的巨浪,瞬間將晏綾那抹倉皇的石榴紅吞沒。人潮洶涌,車馬轔轔,叫賣聲、談笑聲、騾馬的嘶鳴交織成一片混沌的聲墻,猛烈地撞擊著她的耳膜。可這一切,都無法蓋過她胸腔里那幾乎要破膛而出的、擂鼓般的心跳。

“跑!快跑!”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腦子里,驅使著她的雙腿機械地向前狂奔。她根本辨不清方向,也顧不上撞到了誰,惹來了多少抱怨和怒視。眼前晃動的,只有書齋里那深青色的、如同山魈般的身影,那雙平靜得令人窒息的寒潭眼眸,還有阿虎癱軟在地、痛苦抽搐的模樣。

“他太吵了。”

那四個字,清冽如冰,帶著一種漠視生命的殘酷,在她腦海里反復回蕩,每一次都讓她脊背竄起一股新的寒意。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那感覺如此陌生,又如此沉重。什么晏家大小姐的驕縱,什么偷溜出來的得意,什么話本子的新奇,此刻都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泡沫,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的恐懼輕易戳破。

她像一只無頭蒼蠅,在迷宮般的街巷里跌跌撞撞。石榴紅的裙擺掃過路邊的貨攤,沾上了灰塵和泥點,精心梳理的雙丫髻也散落了幾縷發絲,狼狽地貼在汗濕的頸側。她不敢回頭,總覺得那道深青色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她。

“小姐!小姐等等我們!”張頭兒那變了調的嘶吼聲,夾雜著沉重的腳步聲,終于從身后不遠處的巷口傳來。

這熟悉的聲音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晏綾猛地停住腳步,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幾乎要嘔出來。她扶著旁邊一家染坊外冰冷的石墻,冰涼粗糙的觸感讓她混亂的神經稍稍清醒了一瞬。她回頭望去,只見張頭兒和另一個護衛架著臉色慘白、步履虛浮的阿虎,正艱難地撥開人群向她追來。張頭兒臉上滿是汗水,眼神里除了焦急,更添了深深的驚懼和后怕。

看到護衛們的身影,晏綾緊繃的神經“嗡”的一聲,幾乎要斷裂。她再也支撐不住,腿一軟,順著冰冷的石墻就滑坐了下去,癱倒在染坊門口堆放的幾個空染料桶旁。劇烈的喘息變成了抑制不住的抽噎,大顆大顆的淚珠終于掙脫了恐懼的束縛,爭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順著她蒼白冰涼的臉頰滾落,砸在沾了塵土的裙擺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小姐!您沒事吧?”張頭兒沖到近前,看到晏綾這副失魂落魄、淚流滿面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連阿虎都顧不上了,急忙蹲下身查看,“傷著哪兒了?是不是那賊人……”他提到書齋里的青衣男子時,聲音不由自主地壓得極低,帶著明顯的懼意。

“他……他不是賊……”晏綾抽噎著,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神里充滿了驚魂未定,“……阿虎……阿虎怎么樣了?”她這才想起那個瞬間倒地的護衛,掙扎著看向被同伴扶著的阿虎。阿虎臉色灰敗,捂著腹部,豆大的汗珠還在往下淌,顯然痛苦并未完全緩解。

“阿虎……阿虎沒事!就是岔了氣,緩一緩就好!”張頭兒連忙安慰,雖然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他示意另一個護衛扶穩阿虎,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將晏綾攙扶起來,用自己魁梧的身體盡量擋住周圍路人好奇探究的目光。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立刻、馬上把小姐安全送回府!這西街,這青州城,仿佛都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令人心悸的陰影。

“走,小姐,我們回家!立刻回家!”張頭兒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決心。他半扶半抱著晏綾,幾乎是架著她,匯入人潮,朝著晏府的方向疾步而去。腳步沉重而急促,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咚咚”的回響,每一步都透著逃離的倉惶。另一個護衛攙扶著虛弱的阿虎,緊緊跟在后面。

晏綾被張頭兒半架著前行,腳步虛浮,腦袋里依舊一片混沌。淚水模糊了視線,兩旁熟悉的商鋪幌子都成了晃動的色塊。她只知道機械地邁步,只想快點回到那高墻深院的晏府,回到爹娘身邊,用那象征著安全與秩序的府邸,來隔絕方才那如同噩夢般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

***********

而在距離他們幾個街口外,一條相對僻靜、堆放著一些雜物和廢棄竹筐的窄巷深處。

深青色的衣角拂過巷壁潮濕的青苔,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顧珩停下了腳步。

巷子很窄,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霉味和泥土的氣息。他背對著巷口喧囂的市聲,如同一個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影子,融入了這片晦暗之中。方才書齋里的沖突,那少女驚惶逃離的背影,護衛們狼狽追趕的腳步聲,仿佛都被這巷口的薄薄屏障隔絕了。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修長有力。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某種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觸感——不是擊打阿虎腹部時傳遞回的反震力,而是更早之前,在那書齋角落里,指尖拂過書脊時,無意間擦過少女石榴紅襦裙袖口那細膩柔滑的云錦紋理。

那觸感,極其短暫,如同蜻蜓點水。

顧珩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深邃的眼眸里,那萬年不變的寒潭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一點漣漪漾開,隨即又歸于死寂的平靜。他微微屈了屈手指,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抹去什么。

“晏家……”他薄唇微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這兩個字在唇齒間流轉,帶著一絲了然,一絲審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漠然。

他眼前似乎又閃過那張因恐懼而褪去所有血色、淚眼婆娑的嬌俏臉龐。那雙瞪得溜圓的杏眼里,盛滿了純粹的驚駭和不解,如同受驚的幼獸。那是一種與他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被精心豢養在錦繡堆里的脆弱。

顧珩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個冷硬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憐憫,沒有興趣,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對脆弱之物的疏離與審視。仿佛只是在確認一件物品的屬性。

接著,他像是驅散了什么無關緊要的念頭,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他微微側頭,似乎在凝神傾聽巷口外傳來的、經過層層過濾后變得模糊的市聲,捕捉著某些特定的頻率。

片刻之后,他身形微動,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朝著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走去。深青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子盡頭更深的陰影里,仿佛從未在此停留。只留下窄巷里潮濕的霉味和死寂,仿佛剛才那道帶著凜冽寒意的身影,只是巷壁上一個倏忽而過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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