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陸繹那一聲壓抑著冰寒怒火的低喝,如同貼著后頸刮過的刀鋒!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索命的鼓點,在身后狹窄、骯臟的巷道里瘋狂擂動!每一步落下,都帶著碎石崩濺的聲響,距離在急速拉近!濃烈的、屬于鐵血與暴戾的殺機,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背脊!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肺部如同被粗糙的砂紙反復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劇痛!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掙脫肋骨的束縛!懷中的鐵匣冰冷沉重,隨著奔跑劇烈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撞擊都帶來一陣窒息的鈍痛,仿佛要將我整個人撕裂!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被陸繹追上,不僅這用命換來的鐵匣會被奪走,我嚴懷玉這個人,也會如同螻蟻般被他輕易碾碎!
求生的本能壓榨出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濃重的鐵銹味,不顧一切地向前狂奔!眼前是晃動的、斑駁的高墻和污水橫流的地面,耳中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近了!更近了!身后那冰冷的壓迫感幾乎要貼上我的后背!他甚至能聞到那股混合著籮筐惡臭的、屬于陸繹的、冰冷的鐵與血的氣息!
就在那沉重的腳步聲即將觸及我腳后跟的剎那——
“錚——?。。 ?
又一聲!比方才更加凄厲、更加尖銳、如同金鐵交擊又瞬間繃斷的琵琶弦音!毫無征兆地、撕裂空氣般,從斜上方、我左前方一處高聳的、布滿藤蔓的院墻之上,再次激射而下!
這一次,聲音更近!更響!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這詭異的、蘊含著穿透性力量的弦音,如同無形的冰錐,精準地、狠狠地刺向身后緊追不舍的陸繹!
“哼!”
一聲極其短促、帶著意外和一絲痛楚的悶哼,自身后響起!
那如影隨形、如同跗骨之蛆的沉重腳步聲,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頓挫!仿佛那無形的音波,瞬間干擾了他的節奏,甚至……造成了某種傷害?!
機會!
這稍縱即逝的、用詭異弦音爭取到的喘息之機!我甚至來不及思考這聲音來自何方神圣,身體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反應!狂奔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反而借著前沖的慣性,猛地一個矮身,如同撲食的獵豹,朝著前方巷子一個堆滿破舊木桶和廢棄雜物的、更加陰暗的岔口,狠狠撲了進去!
身體砸在冰冷潮濕、散發著腐臭的地面上,滾燙的皮膚瞬間被碎石和尖銳的木刺劃破!劇痛傳來,卻奇異地讓瀕臨崩潰的意識獲得了片刻的清醒!我死死抱住懷中的鐵匣,借著翻滾的沖力,將自己連同那冰冷的鐵塊,一起狠狠塞進了那堆散發著霉爛氣味的雜物最深處!
腐朽的木桶、破爛的草席、不知名的廢棄物……瞬間將我淹沒!只留下一個狹窄的、布滿灰塵蛛網的縫隙,勉強能看到外面巷子的一線天光。
屏住呼吸!如同冬眠的蛇,將自己徹底融入這片污穢的陰影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聲音在死寂的雜物堆中如同驚雷,我死死咬住嘴唇,用盡全身力氣壓制著那幾乎要破喉而出的喘息!懷中的鐵匣冰冷堅硬,硌在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撞擊在冰冷的石頭上。
巷子里,死寂只維持了短短一瞬。
隨即,是陸繹壓抑著暴怒、如同寒冰炸裂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誰?!”
沒有回應。只有巷風吹過破敗藤蔓的嗚咽聲。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但不再是追擊的迅疾,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巨獸巡視領地般的緩慢與警惕。一步一步,踏在巷子的碎石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那聲音,就在我藏身的雜物堆外,不足三尺之處,來回逡巡!
每一次腳步落下,都如同重錘砸在我的心臟上!冷汗如同小溪般沿著額角、鬢角瘋狂滑落,混合著地上的污泥,糊滿了臉頰。指尖死死扣著懷中冰冷的鐵匣,指甲幾乎要嵌入那堅硬的金屬棱角。袖中那根纏繞的舊琴弦,緊貼著潰膿的傷口,帶來持續的、鉆心的痛楚,卻成了維系我最后一絲清醒的唯一錨點。
他就在外面!一墻之隔!只要他撥開這片雜物……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和無聲的對峙中,被拉長、扭曲。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巷子里,陸繹的腳步停了。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只有風穿過巷子的嗚咽,如同鬼魂的嘆息。
他在聽。用他那如同野獸般敏銳的感官,捕捉著這方寸之地最細微的動靜。捕捉著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身體因恐懼而無法抑制的、極其輕微的顫抖。
巨大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窒息感洶涌而至!懷中的鐵匣沉重如山,冰冷的觸感仿佛要凍結我的血液。不能動!不能呼吸!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咻——!”
一道極其細微、卻又尖銳無比的破空之聲,如同毒蛇吐信,驟然從巷子另一端的深處,激射而來!
目標,直指陸繹!
是暗器!
陸繹的身影在破空聲響起的同時,已如同鬼魅般向側面滑開!動作迅捷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奪!”
一聲沉悶的輕響!一枚細長烏黑的鋼針,深深釘入了他方才所站位置后面的青磚墻壁,針尾猶自發出極其細微的嗡鳴!
緊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角度刁鉆狠辣,無聲無息,如同暗夜中的毒牙!
“找死!”陸繹冰冷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被徹底激怒的戾氣!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不再停留,瞬間朝著暗器襲來的方向,疾撲而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伴隨著幾聲極其短促、如同悶雷般的交手碰撞聲,隨即消失在巷子的更深處。
走了!
巨大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全身!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松弛,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我癱軟在冰冷的、散發著惡臭的雜物堆里,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塵土和腐爛氣息,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卻又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劫后余生。巨大的恐懼和后怕,混合著肋骨被鐵匣硌壓的劇痛,如同無數細小的毒針,反復扎刺著四肢百骸。
是誰?那詭異的弦音?那致命的暗器?是誰在幫我?或者說……是誰,也在覬覦著我懷中的鐵匣?
陸繹最后那聲帶著戾氣的“找死”,顯然對方絕非善類!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更渾!
此地絕不可久留!陸繹隨時可能返回!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使用弦音和暗器的神秘人,也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我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眩暈,掙扎著從污穢的雜物堆里爬出來。顧不上滿身的污泥、腐葉和細小的傷口,更顧不上那十匹散落在巷口、早已被污穢浸染的孔雀藍云錦。此刻,懷中的鐵匣,是唯一的、重于性命的珍寶!
我死死抱著它,冰冷的金屬棱角深陷在雙臂之間,踉蹌著,朝著與陸繹消失方向相反的小巷深處,跌跌撞撞地跑去。腳步虛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搖搖欲墜。眼前是晃動模糊的巷景,耳邊是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
不知穿過了多少條蛛網般錯綜復雜、骯臟狹窄的背街小巷,直到周圍的房屋越來越低矮破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牲畜糞便和劣質煤炭燃燒的氣味,人聲也漸漸嘈雜起來——是靠近外城貧民窟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一條死胡同盡頭冰冷、布滿苔蘚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冰冷的觸感從墻壁和地面傳來,刺骨的寒。懷中的鐵匣沉重地壓在大腿上,冰冷的金屬觸感隔著薄薄的粗布衣衫,帶來一陣陣寒意。
終于……暫時安全了?
不。更大的恐懼和茫然瞬間攫住了我。鐵匣是拿到了,可接下來呢?陸繹絕不會善罷甘休!那個神秘人是誰?鐵匣里到底藏著什么?我該去哪里?又能相信誰?
巨大的無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從教坊司的泥潭,到恒通商號的虎穴,再到這骯臟小巷的亡命奔逃……每一步都踩在刀鋒之上,每一步都如同在萬丈深淵的蛛絲上獨行。支撐著我的,唯有那焚心的恨意和不甘。
可此刻,抱著這冰冷的、不知是希望還是更大災禍的鐵匣,置身于這陌生而危險的貧民窟深處,那支撐著我的東西,似乎也在這極致的疲憊和茫然中,開始搖搖欲墜。
我低下頭,目光落在懷中那冰冷的鐵匣上。它方方正正,入手沉重,表面沒有任何紋飾,只有一把造型古樸的銅鎖緊閉著,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冰冷氣息。這就是祖父血書所指、李炳章貪墨鐵證、引得陸繹和神秘人爭奪的“河字秘匣”?
鑰匙……那把開啟它的黃銅鑰匙……我猛地想起!在恒通商號甲字庫,我用它打開了樟木箱,取出了這個鐵匣,但……那把鑰匙呢?!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竄天靈蓋!我慌忙在身上摸索!懷里袖中……沒有!都沒有!混亂中,那把鑰匙……丟了?!是丟在恒通商號的庫房?丟在亡命奔逃的途中?還是……丟在陸繹眼皮底下?!
冷汗瞬間再次浸透衣衫!沒有鑰匙!這鐵匣就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物!一個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燙手山芋!
巨大的挫敗感和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難道我拼死拼活,換來的是一個毫無用處的鐵疙瘩?!
不!不能放棄!
我死死盯著那把鎖。鎖孔很小,形狀也很奇特,顯然不是尋常鎖匠能打開的。硬砸?且不說動靜太大,這鐵匣異常堅固,尋常力道恐怕難以破壞。找鎖匠?在這魚龍混雜的貧民窟,暴露這鐵匣,無異于自尋死路!
怎么辦?!
就在我盯著那冰冷鎖孔,心亂如麻之際——
“嗒?!?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枯葉落地的聲響,自身前不遠處傳來。
不是風聲。
我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我身前不到三步之遙、死胡同入口處那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旁,不知何時,靜靜地躺著一樣東西。
一樣在昏暗天光下、泛著微弱黃銅光澤的東西。
小巧,古樸,鑰匙柄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暗紅的、早已干涸的……血跡?
正是那把失蹤的黃銅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