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弟/戀人
- 北城戀愛時間
- 趙無星
- 5888字
- 2025-07-02 13:15:34
“什么?你們是兄弟!”
客廳沙發里,星琰嚇得筷子一抖,熱乎乎的炸醬面險些失手。
“嚷什么嚷,我們的關系比你們倆看起來要正常好吧?”星琰不滿地撇嘴,“再說了,我們倆長得這么帥,不像兄弟么?”
“所以……,你叫陸星琰?”
陸與津不耐煩地給她一個白眼:“廢話,不然你以為我的公司為什么叫陸星傳媒”
趙沉星托腮仔細盯著星琰,少年的冷帽已經摘下,銀發被揉得有些蓬亂,這個陸星琰嘴巴雖然毒,但眉眼的俊朗遮擋不住。今晚的他臉上沒有過多妝造,素凈之下,雙眼皮的褶皺如琰玉切面,眼尾綴著那枚淡褐色的淚,棱角分明的臉龐帶著少年人的堅毅。
她又偏過頭去看陸與津,他眼睫低垂,褶皺間像蓄起的幽潭,他也側著臉勾著笑看她。她面上一紅,避開視線。
這么一看兄弟倆確實挺像,相比之下,星琰更多一些柔美的氣質。
這也難怪她之前會以為,陸星琰是那個……
“老實交代,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哥家里?”陸星琰惡狠狠地盯著趙沉星,順便夾起一片黃蘿卜放進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著。
一番手舞足蹈地比劃,從來到北城的艱辛,到失火的心酸,再到出差的驚險……陸星琰邊聽邊瞇起眼睛,最后似乎明白了一切,得出結論:“噢——所以你是討債鬼!”
陸星琰對自己的結論很有信心,一把攬住陸與津的肩:“哥,你可不能再留這個女人在家里。我說我怎么看她第一眼就不對勁,原來這女人不僅饞你的身子,還饞你的錢,白吃白住。再這樣下去,你就要人財兩空啦。”
趙沉星扶額:“陸星琰,你不要含血噴人!”
“那你還錢,還錢啊!”陸星琰聲音提高八度,一臉得意地看著趙沉星。
趙沉星有些訕訕,視線不自覺轉下:“我會還的……大概再有一個月,到時候……我會搬出去”
原本淡定看著兩人小學雞互啄的陸與津身形一頓:“搬出去?”
趙沉星的聲音很低,甕甕的:“春節大促項目的獎金發下來……應該會有一筆錢,到時候……”
“啊咧咧——說到底,那還不是靠我和我哥撐起的項目。”陸星琰拖長尾音,欠揍的聲音掩蓋了趙沉星的傷感。
趙沉星抬起頭,想看看陸與津的表情。他會不會舍不得自己,會挽留自己么?
陸與津張開口,似想說什么。
陸星琰的聲音又再度高了八度:“陸與津,你把酒都扔了?”
陸與津點點頭,陸星琰一把抱住他,激動地晃個不停:“太好了太好了,七年了,這個妖女,終于把她的陰魂趕跑了。鐵樹終于要開花,陸與津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吧,和我去日本!”
“沒有七年……”陸與津辯駁,“況且,我留下來又不是因為她……”
“拉倒吧!”陸星琰一把攥住陸與津反對的手指,“你說,當初要不是因為她,你會放棄在美國的一切?她走了,讓你守著諾光長大。”
陸星琰冷哼:“當初要不是她,說不定你也會陪我去日本,我也不會一個人……”
陸與津無奈:“你是個男人,怎么到哪里都需要人陪。我有我的事情,我不會陪你去日本……”
“我不管,反正夏昭妍不要你了,與其在這里熬成鰥夫,或者被老陸頭抓回去繼承家業,不如跟我去日本吧。”陸星琰一把摟住陸與津,堂堂一個大明星,竟然像個掛件一樣吊在陸與津身上。
陸與津:“別鬧。”
陸星琰夸張地喊起來:“什么別鬧,難不成你還在等著夏昭妍回來,還是說你在諾光有別的女人了?”
夏昭妍,她在陸與津的心里,這么重要么?
傾倒那些酒的時候,雖然那么貴,陸星琰卻眼都沒眨一下,言語也是淡淡的。沒想到輕描淡寫中,是七年的剜心之痛。
剛剛路燈下繾綣的影子,到底是她在貪戀陸與津的溫柔,他應該真的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妹妹吧?
……
周五的綜合會議室人頭攢動,烏泱泱一片。
“哎,今天匯報的是誰啊?”
“好像叫什么趙沉星,沒聽過這名號,新人吧。”
臺下,趙沉星站在候場的位置。她今天化了個淡妝,黑色的上眼線給原來清淡的眼型增添了幾分精致。她捋了捋藕粉色的西裝套裙,衣服被熨燙妥帖,沒有一絲皺褶。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猶豫了一下她給陸與津發過去一條消息:“我等會就要上臺了。”
等了一會,手機那邊沒有回復,他應該在實驗室忙吧。
顧小茜和張之羽在臺下對她擠眉弄眼:“加油,沉星!”
阮闌穿著一件黑色拖地的流蘇禮服裙向她走來:“緊張么?”
趙沉星收起手機,微微點點頭,會議室里一百多號人臉,大多是她不認識的。
阮闌拍了拍她的肩:“誰都有第一次。”
說罷,她信步走到臺中央,用激光筆點亮大屏上TVC的雪神定格動畫。會場逐漸安靜,阮闌眼帶笑意,聲音沉穩:“相信大家最近都看到市場部的春節大促TVC《雪神之吻》了吧?”
“看過了!”臺下給予了熱烈的回應。
阮闌頓了頓,繼續道:“我來po幾組數據。雪神之吻廣告在某音的24小時播放量超3億;#敷雪融變雪神#的話題帖子在某書獲60萬收藏;在TVC播放的第一天,我們在各大電商渠道的厚敷面膜都庫存告罄,而這還只是在大促期間……”
臺下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數據也太生猛了吧?怎么做到的?
阮闌的目光掃視全場,聲音不自覺地自豪激昂了起來:“這背后的操盤手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趙沉星!市場部今年的營銷管培生,入職不到2個月的新人,到底她是怎么用一支廣告點燃這場春節狂歡的?有請!”
趙沉星在潮水般涌動的掌聲中走上臺,指尖觸到冰涼的演講臺邊緣時,突然一陣耳鳴。聚光燈烤得睫毛發顫,喉頭緊澀:“各位好……我是市場中心的趙沉星……”
臺下的人安安靜靜,盯著這個白白瘦瘦的女孩。
趙沉星更緊張了,背好的演講稿像是碎玻璃碴梗在喉嚨,她機械道:“這次,我給大家分享的是……雪神之吻TVC項目的方法論。這次TVC的成功來源有三點:第一,精準定位Z世代情感痛點;第二,全域流量矩陣飽和攻擊;品效合一閉環轉化設計。”
趙沉星覷了一眼臺下,底下的人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來波動。
她又緊了緊嗓子:“我們發現的第一個真相是:Z世代買的不是面膜,而是深夜emo的救贖權……調查顯示72%的Z世代因為熬夜陷入放縱-愧疚的循環……而傳統的皮膚保養說教加劇焦慮。TVC將“厚敷過夜”“針對敏感肌”的優勢轉化為雪神救贖的故事……”
底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就這?我還以為多深刻的分析呢?”“哎老掉牙的營銷故事啊,毫無新意,說得我都有點困了”“這TVC真的是她做的么,怎么感覺說得這么泛呢?”
張之羽也湊到顧小茜耳邊:“你們組這朵小白花,緊張得快散架了吧,怎么回事?”
“閉嘴。”顧小茜為臺上的人默默捏了把汗,“她知道這不是趙沉星雖然有點內斂,但是這絕不是她的真實水平,今天的演講確實有點平鋪直敘……”
趙沉星不太敢再去看了臺下了,她的耳朵捕捉到一些交頭接耳的聲音。捏住演講稿的手指開始泛白。昨晚安悅把她的演講大改一通,安悅批評她的演講太過于零散瑣碎,沒有宏觀的結構化視角,硬是讓她照著高大上的思路重寫了一遍。
腦海里的稿子越來越模糊,趙沉星感覺不是自己在說話,是安悅的語言、安悅的思想在借助自己的軀體發出聲音。
這還是自己的思考么?白光在腦海里劃過,一片空白。“不用菲薄自己,工作或許是交給誰都能做,但是這攤事能交給你,正是對你之前能力的認可。”
會議室后門被推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陸與津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他的個子很高,站在后排,在一眾坐著的黑壓壓人群中,更顯得鶴立雞群。
他的目光深邃,對上趙沉星慌張的眼睛。沒有鄙夷,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噓寒問暖,只是靜靜地立在那里,沉沉地望向趙沉星。
趙沉星感覺不斷下墜的身體,被猛然接住了。
她為什么要表達安悅的語言呢?這明明是她的分享。今天來的人,不是想來聽安悅是怎么統籌大促TVC方法論的。
安悅的見地是比自己高,但是從一個入行的新人嘴巴里說出不屬于自己的觀點和思維,就像一個小孩偷穿大人的高跟鞋,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今天來的人,不就是要聽一個籍籍無名的新人是怎么辦成一件事的么?
就像陸與津說的,不用菲薄自己,或許這件事是交給誰都能做。但是這攤事既然能輪到自己,正是對自己之前能力的認可。名人堂的眼睛能攤到自己頭上,就是對我的認可。
觀眾想聽的,是我的聲音。
手指捏緊話筒,仿佛下定決心,趙沉心緩慢開口:“其實,剛剛我說的——大家可以忘記。”頓了頓,她復又開口:“剛剛的那些言論不過是我從別人那里背下來的,我本人并沒有什么高大上的方法論分享給大家,我也不是什么胸有成竹的操盤手。”
全場嘩然,臺下的人面面相覷,這個新人是瘋了么?
趙沉星的聲音不再飄零顫抖,而是轉為風中一片清冽的竹葉:“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是這個項目的跟進者,談不上什么指點統籌。腳本和拍攝是乙方的內容團隊和制作團隊完成的,創意的演繹歸功于演員,好像我的作用只是跟進跟進流程,現場執行。所以我一直很羞怯地承認,雪神之淚的成功得益于我。”
“我不過是運氣好,正好碰上了好的項目,至于他前所未有的爆發,是項目之初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所以,我更想分享我在雪融這個項目里的感受和心路,以及這樣的變化是符合反哺到雪融這一次的TVC拍攝中的。”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之前是在體制內工作,就是寫一寫沒什么人看的公眾號。嗯……所以我是不懂營銷的。來到諾光,純靠運氣。”
“在諾光的工作也是莽莽撞撞,簽約達人還要去管代工廠的閑事,在別人堵在佛川差點回不來;接手私域賬號運營,被客戶吐槽像個沒有感情的人機。所以你看,我這樣的人竟然也能站上名人堂。”
臺下的觀眾笑出了聲,微微的自嘲化解了演講的枯燥。
“如果說我在TVC拍攝里有什么貢獻的話,其實就是執行,準確來說是堅韌的執行。以往我的執行,可能是莽撞的執行,呆板的執行,所以有人會因為我的工作受傷、費心,我自己卻不管不顧,誤把愚勇當用心。”
“但是我身邊的一些人,從他們的身上我學到了有智慧的堅守。”趙沉星的目光一一掃過臺下的林芷瑤、安悅還有陸與津,“他們會在紛繁復雜里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角色和關鍵方法,然后瞄準下去,持續發力。不管出差有多辛苦,身體有多不適,他們都沒有放棄。”
“正是這樣的行為,啟發了我,我是不是也應該調整我的工作方式。比如比起隨大流地跟隨一些不容易出錯的主題,苦口婆心、耳提面命地向消費者推介。有沒有可能換一種方式,找到雪融厚敷面膜的產品內核,用劇情的方式演繹出來,不是推銷給用戶,而是吸引和感染用戶。”
“雪融厚敷面膜,延續了雪融厚敷乳在推出之時的內核,它沒有去選擇一條容易的道路,比如褪紅、補水,這些指標很容易被人為干預,但是最終不會留存在最終的人體工效上。雪融一直在做的是往配方往成分方向去深入,所以即使看起來我們和市面上的產品一樣在做修護,但是我們最終的目的其實是喚醒皮膚自身的能力,去合成神經酰胺,用雪融厚敷面膜的修護能力喚起皮膚的自愈能力。”
“所以在收到腳本之初,我本能地不希望它變成一個流于大眾的腳本,比如迎合節日的氛圍、或者提取一些關鍵詞做概念營銷,因為大眾意味著安全,也意味著平庸。我只是簡單這樣想著,雪融的實驗室團隊很優秀,它有真心締造它的研發人員,那么我不希望產品在經過我的手上淹沒于塵,所以我想,可不可以再表達一些雪融獨有的精神內核,而且這個內核是契合于它本身的產品特點,以及附著在它身上的人的特點的。”
一骨碌說了很多,趙沉星才想起來要頓一頓,但是臺下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種表情怎么說呢,像是很期待她繼續說下去。
再看一眼臺下的顧小茜一臉沉醉的神色,安悅和阮闌也對她微笑點頭。而陸與津,他就這樣眸光如月,靜靜地站在最后排。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但是只要他在就好了。
有他在,趙沉星總是感覺很心安。
“所以,我們采用了劇情的方式,把雪融厚敷乳的急速修護、精準針對敏感人群這樣的特點,用西幻世界潔白純凈的冰雪來表達。喚醒內生力量和治愈,我們其實用了雪神和親王之間的兄弟感情來表達。
在哥哥保護下時,弟弟是快樂且無憂無慮的。但是當亡國的危機來臨,哥哥的心中不只有弟弟,還有要守護的王國。弟弟對哥哥長久的依賴,使他一開始是缺乏自我獨立的屏障的,所以他自私地希望哥哥永遠只能在他一人身邊。但是當經歷過哥哥被冰封,自己成長為帶隊的將領,他在逐漸意識即使哥哥不在,自己也有自己的使命要肩負……”
臺下的人聽得入迷,一個聲音插入:“那為什么要安排紅衣女的角色,是要給兄弟倆整三角戀么?”
有人跟著起哄,是不是為了給自己加戲。
趙沉星低頭笑了一下:“紅衣女的角色,更多是給兄弟二人一個美好的結局吧。弟弟從拯救哥哥的使命中解脫出來,哥哥從冰川中解封,都寓意著經歷雪融產品之后的新生。”
“我們希望這種新生的代價小一點,不應當是一個人生命的獻祭,就像我們也不想要消費者荷包的獻祭一樣。”
突如其來的幽默,臺下的人不自覺跟著笑了起來。
“紅衣女的愛情或許是一種溫柔的解法,破解纏繞我們問題的方式,可能不止有挑戰和征服。還可以用愛,喚起身弱之人本身的能量,助力他們走出困境。”
“說得太棒了!”一個波浪長發的女子情不自禁站了起來,用力拍手。
趙沉星的目光被她吸引過去,黑壓壓的會場,女子燦若星辰,穿著草綠色的一字肩毛衣,栗色卷發披散在肩頭像一道霞光。會場里擠滿了公司各個部門的人,連阮闌也稍稍注意了下場合的端莊,這個女人怎么敢這樣張揚?
不知怎么的,趙沉星只感覺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阮闌嘴角帶笑,輕拍著手,走上臺:“說得很好。”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很欣慰,我的欣慰不僅是雪神之淚TVC的成功,更是欣慰的是臥鋪在沉星身上看到了成長,我看到了她的怯懦,也看到了她的勇敢;我看到了莽撞,也看到了她的智慧……我很欣慰市場部有這樣鮮活的血液加入,我相信沉星還會繼續成長,帶給我們更多驚喜。
臺下的掌聲雷動,顧小茜和張之羽更是要蹦起來了,市場部在名人堂可算出了一次大風頭。趙沉星站在臺上有點眩暈,自己講得有那么好么?
阮闌抬起雙手往下壓了一壓,示意安靜。她道:“借著這么熱的場子,我也隆重向大家介紹下市場中心的兩位老面孔。”阮闌看著臺下的安悅,做出邀請狀:“恭喜安悅經過年終評估,晉升為整合營銷團隊的總監。”
顧小茜猛地抱住安悅,緊緊跳了起來,安悅姐奮力苦拼的這幾年,終于得到了回報。臺上的趙沉星眼眶也有點熱,安悅雖然要求嚴格,管束得很細,但不可否認她是一位能力超強的女戰士,也是一位認真負責的領導。
“另一位——”阮闌頓了頓,故意漏出賣關子的笑,看下臺下的綠衣女子“是我們久別重逢的昭妍!”
“歡迎昭妍,從跨境巨頭GlobalSphere的美妝類目負責人,回歸諾光,接下來她將接管product mkt團隊,擔任產品營銷總監。”
竟然是夏昭妍?!
陸與津的前女友?!
夏昭妍笑臉明艷:“哎呦闌姐,我這都是諾光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了,有什么可介紹的勁兒。”抬手一揮,算作和大家打了個招呼:“諸位好久不見,我是諾光市場部第一批員工夏昭妍。很高興回來,接下來還請多多指教哈”。
說罷眨了眨眼,給臺上的阮闌比了一個回見的手勢。阮闌笑著點點頭,夏昭妍扭身,白色魚尾裙一晃一蕩,悠悠揚揚地離開了會場。
會議室里不少人轉身看向她的背影,真是個明媚張揚的女子啊!
會場后門不知道何時已經打開,青白色的啞光烤漆質地泛出孤單的色彩。
趙沉星下意識在會場搜尋那個高大的身影,但是陸與津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