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星不記得她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只記得看著路燈下林芷瑤那張秋水盈盈的臉，趙沉星最終是點頭答應了。

可是，為什么答應了林芷瑤，自己的心里卻是堵得慌呢？

打開門，陸與津倒是蹺著長腿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放著平板，手指時不時上下滑動。

“回來了？”陸與津打了個招呼。

趙沉星就跟失了魂一樣，看都沒看他。她從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直直走到沙發，坐下去一個坑，咕嘟咕嘟地小聲灌水。

“咳咳。”陸與津瞥了他一眼，似在開嗓。

AAA黃金棋盤：“哥哥的唇瓣濕漉漉的，好香好軟，想親。”

諾光美容顧問回復：“親親寶貝，關注我們雪融厚敷面膜，小諾的哥哥也可以借你親親哦。”

甜梨吖：“月光跌進他的眼里，也跌進我的心里。這是哪里來的美男子，我直接啃啃啃。”

諾光美容顧問回復：“預約雪融厚敷面膜，小諾哥哥春節鉅惠，放肆大吃特吃。”

……

趙沉星這下回過神了，陸與津在念什么羞恥臺詞！

陸與津瞇起桃花眼，揚了揚手中的平板：“你就是這么把我賣了，為了你的業績？”

“給我！”

趙沉星猛地撲上去，直接把陸與津壓倒在沙發上。

兩只腿跨坐在他的腰側，一只手按著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就要去夠那只平板。

陸與津個子高，手臂又長，即使被制服在身下，臉上也絲毫沒有陷于被動的驚慌。右手把那只平板高高的舉起，仰著一張笑臉對她：“不打算解釋解釋，我的好妹妹？”

“給我！”

“不給。”看她撲騰著爪子，陸與津的手臂又往上一抬，覺得十分有趣。他本不在意這件小事，但是看到趙沉星，就忍不住像平日里逗弄Max和Milo一樣，逗逗她。

“到底給不給？”

趙沉星猛地捧住陸與津的臉，烏黑的眸子離他的眼睛幾乎不到一厘米，脆生生惱乎乎地喊：“給我！”

陸與津呼吸一滯，少女的清香就在鼻尖。她今天還穿著短裙，這樣岔開腿坐在一個成年男子的腰上，左扭右扭間，露出嫩筍一樣的腿根。卻還像只齜牙咧嘴的小老虎，渾然不諳世事。

“別動……”陸與津啞聲道。

趙沉星一怔，兩人相坐連接的地方，傳來一股熱源，什么東西微微鼓動。

就算趙沉星毫無經驗，她也猜測到了陸與津起了什么反應。臉刷地一下漲得通紅，兩手按住他精壯腹肌，全身重量壓在他勁瘦的腰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陸與津那邊呼吸竟然也有些不穩。

良久，她怯生生地開口：“陸與津，你好了么？”

陸與津聽到這話感覺要爆炸，忍無可忍，把這個一臉天真的趙沉星從他身上拎起來。

整理了下儀容，陸與津又恢復成那副泰然自若，好整以暇的樣子。

趙沉星轉過頭，幽幽地盯著他，猶豫道：“那個……陸與津，我要是讓你為我出賣下色相，你答不答應？”

“什么？”陸與津剛平復下的呼吸險些破防，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個……”趙沉星指尖對著指尖，“你能不能參與雪融面膜的TVC拍攝呀？”

“不行。”陸與津一口回絕。

為什么？趙沉星本來還以為他這會恍恍惚惚，會好說話。沒想到他拒絕得干脆利落。

“沒有為什么，你把我的照片發到朋友圈，小打小鬧就算了。雪融的TVC是要在全國宣發的，這不是我一個研發人員的工作。”

“可是，阮總，還有那個代言人星琰都指明要你參加……”

聽到星琰的名字，陸與津明顯一頓，繼而更加斬釘截鐵：“那我更不會參加。”

振了振衣角，陸與津抬步回房。臨進門，像是想起什么，丟了一句：“你以后，不要和別人那樣……”

這下趙沉星更郁悶了，陸與津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

趙沉星翻閱著agency送過來的TVC腳本，皺起眉頭。

臨近春節，乙方給到的創意都偏向團圓和歡樂。

“一秒褪紅，新春不紅臉。”看到這里，趙沉星青筋突突直跳，她想象不出星琰那樣張揚的人，能乖順地說出這種臺詞。

“不行不行，這個不行。”

一旁乙方制作公司的代表小杰忍不住開口：“哎呦我的沉星姐姐，您可別為難我們了，這都是您打回來的第9版了。”

小杰看著年輕，剛出來做執行沒多久，忍不住央求品牌方大大。

趙沉星也很為難，安悅千叮萬囑自己，這次TVC一定要緊扣產品亮點，要有新意，把預算花足了花值了。

這樣的方案中規中矩，都代表不了她心中的雪融面膜。

“哎呦姑奶奶，你們心中的雪融面膜到底是什么呀……”

趙沉星扶額，總而言之她不能允許雪融面膜躺在花團錦簇的新春家宴上進行宣發。

什么是雪融面膜特有的記號呢？她緊緊皺眉，陷入沉思，入職以來的一幕幕在她腦海浮現。

1個月前，自己還只是一個還沒入行marketing的菜鳥，看到在臺上自信介紹著雪融厚敷乳的林芷瑤，感到自卑慚愧。但現在自己竟然也能有模有樣地坐在agency面前，對著雪融的產品特性頭頭是道。

1個月前，她第一次接觸雪融大促的項目，奔赴粵都調研簽約。笨拙地將自己陷入危險，是陸與津解救了自己，是安悅勸誡自己調整橫沖直撞的工作方法。

1個月前，是她一腔孤勇揭穿代工廠的黑幕，但也讓雪融的生產遇到危機，是陸與津不顧傷病，連著在實驗室加了一個月的班，才有了現在面前這款包裝精致的產品

……

靈光閃動，趙沉星一把抓住小杰的手。

“我想到了！”

小杰被嚇得不輕：“沉星姐姐你別急，到底是什么？”

“治愈和喚醒！沒錯就是這個。”趙沉星激動道。

雪融厚敷速修面膜主打的是敏感期泛紅、起皮、缺水的極速修護。亮點是自研專利的長鏈神經酰胺（PL-Ceramide?）

從深海兩節薺籽油中提取定制，比傳統神經酰胺親膚性提升40%，能快速嵌入皮膚結構修補漏洞。更重要的是，還能喚醒皮膚自身的能力，去合成神經酰胺，實現邊修護邊自愈。

入職以來圍繞雪融的一系列人和事，不也是這個主題么？

那個怯生生的小城女孩逐漸被撫平緊張、自卑、莽撞，阮闌總、安悅姐、林芷瑤、顧小茜……還有陸與津，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治愈著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們在用言行喚醒著自己內在的力量，去面對職場和北城的未知。

趙沉星眼睛發光地盯著小杰：“我們再出一版治愈和喚醒的故事，好不好？”

再次拿到腳本的趙沉星，眼睛一亮。

這是一個關于愛和救贖的故事。遙遠的雪融古國，冰湖深川下埋藏著沉睡萬年的雪神，年輕的國王在這里用理想和生命換來百姓平安，卻被永遠地封印在此。

遺憾化成冷峻的寒意，蔓延大地。英俊的親王弟弟率兵征討多年，想要解救哥哥。但是屠龍的哥哥已經變成惡龍，隊伍每次即將到達前方，卻被雪神的風雪擊退。

趕路的少女在風暴中踉踉蹌蹌，她為了解凍雪融國的寒川而來。踉踉蹌蹌，看到倒在雪地中的軍隊，割破手掌，用鮮血救治。熾熱的鮮血賜予力量，敏銳的親王鉗制少女，欲以其獻祭，換回哥哥。

生死存亡之際，國王破川而出，擊倒軍隊。少女含血對著親王獻祭一吻，渡化嚴寒，剎那間國王的冰雪面具被震碎，古老的雪融國煥發新春。

“這個好！”趙沉星直拍大腿，“封印的國王，就是被敏感刺痛拖拽的問題皮膚。征伐的親王就是屢敗屢戰的研究方案，少女的獻祭就是雪融厚敷面膜的治愈，最終冰雪消融萬物復蘇，意味著皮膚煥然新生。”

“太棒了，小杰！”趙沉星激動地抓著小杰止不住搖晃，“沒想到你們還能做出這么棒的case！”

小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不知道趙沉星是在損他還是在夸她。這是他畢業第一次接手案子，他的師傅張導老練地告訴他，春節這種主題就是要喜慶吉祥，沒想到這個方向的腳本都被諾光市場部給斃掉了。

這次遞上的，其實是一個帶有悲劇色彩的腳本，國王封印，兄弟相對，少女獻祭……他不確定，春節期間的觀眾是否能接受。但是趙沉星代表諾光市場部在把關，對面還有個當紅炸子雞星琰挑挑揀揀。他只能一邊改一邊熬，沒辦法，哪邊他都得伺候，得罪不起啊。

現在看起來，似乎各方都還滿意？

“哪里哪里，說到底腳本還有很大一部分得歸功于星琰老師的指導。”小杰連連謙虛。

“星琰？”趙沉星疑惑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衣夾克，下身配著一條水洗牛仔褲，右耳閃著一枚耳鉆。明明是室內，冷白的臉上卻架著一副夸張的墨鏡，黑色遮掩了臉上大半的神情，只露出右眼眼尾那枚淺褐色的淚痣。

說什么不再相信經紀人從中插手，關于諾光的一切合作他都要親自審閱，這不三人才齊齊聚到了市場部辦公室。

哼，肯定還是一副紈绔臭屁模樣。趙沉星心里想。

感受到有人質疑小杰對自己的夸贊，星琰摘下墨鏡，將鏡腿叼在嘴里，玩世不恭地盯著趙沉星：“怎么，趙大經理不相信？”

哪知道他剛取下墨鏡，會議室門外趴著的男男女女發出一眾驚呼，紛紛舉起手機拍個不停。

“該死！”星琰看著對面，咬牙切齒，不得不趕緊戴上墨鏡。

小杰狗腿地補充：“沒錯，這次真的得多虧星琰老師。星琰老師交代，一定要虐戀情深，要唯美浪漫，對了，還一定要男帥女美，尤其這個親王更是要帥中更帥。”

趙沉星差點沒噴出來，這算什么指導？

“帥中之帥，那你是想演親王咯？”

“沒錯。”星琰邪魅一笑。

“那紅衣少女……”趙沉星臉上一紅，該不會是她吧。畢竟這次是KOC和明星聯動，她們已經沒有預算再請一位女明星搭檔拍攝。

星琰瞇著眼打量著趙沉星的小心思，目光巡視著對面。

“就她吧。”星琰指尖一指。

趙沉星和小杰齊齊回頭，順著手指方向望去，玻璃窗外立著一道倩影，彎腰在會議室前的飲水機接水。

這人正是林芷瑤。

星琰這個意思，毫無疑問，國王得是陸與津了。

這次大促TVC共有五支，主TVC以雪融國的古老傳說為基調，其他四支則分別以主TVC中角色為獨立單元，展示他們圍繞雪融產品的現代生活。

現代版的國王，是雪融厚敷乳的研發者；親王星琰，則是雪融厚敷乳的推薦官；征戰的士兵，代表生產雪融厚敷乳的工廠；至于紅衣少女，則代表現代追求美和健康，享受到雪融厚敷乳完美功效的女性消費者。

構思十分完美，現在萬事俱備，只差一個陸與津了。

“走吧。”星琰抬腿站了起來，雙手插兜，頭朝著趙沉星勾了一勾。

“去哪？”趙沉星不解。

星琰長腿一邁：“去看看我的國王。”

……

研發中心五樓。

實驗室的層流凈化系統發出白噪般的低鳴，陸與津的指尖懸停在電子天平感應區上方，當顯示屏顯示「0.1000g」的時候，他才將稱量皿中的積雪草苷倒入乳化鍋。溫度精確控制在三十七攝氏度，淡青色的乳液在恒溫水浴里進行著第七次相轉變。陸與津緊蹙著眉峰，盯著燒杯壁凝結的水霧。

“黏度曲線在第四分鐘出現斷層。”他敲擊觸控屏調出三維流變圖譜。一旁的助理幫著記錄板，小心翼翼道：“可能是卡拉膠和黃原膠的氫鍵作用……”

話音未落便被截斷：“重新做紅外光譜，我要看羧基峰位移值。”

幾個研究員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陸總監還是一如既往地嚴苛，容不得一絲想當然。

實驗室的鋼化玻璃外，星琰的指節在褲縫上碾出褶皺。他看見陸與津的左手打著石膏，眼下有淡淡的烏青。陸與津還是老樣子，在工作里人模狗樣，裝得像那么回事，明明以前他也是和自己一樣那么笑鬧。

那身雪白的實驗服真像裹尸布，裹得人毫無生氣，可陸與津這個人偏偏有種氣質，把普通的白褂穿的儀表堂堂。此刻他正側著頭對著一旁的助理說著什么，那個助理匆匆跑到一旁去準備器皿。

“你們諾光都是這樣壓榨人的么，連病號都不放過？”陸與津回過頭，冷聲對著趙沉星。

趙沉星覺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老板，又不是她壓榨的陸與津，陸與津自己非要來上班她能怎么辦。自己這幾個月工資分文未掙，全還債給陸與津了，誰還不是個牛馬了。

再說，陸與津這種高管，怎么說也是他壓榨別人好吧。

視線重新投回實驗室，她看見陸與津用移液槍抽取了試劑，一管淡黃色液體正在管壁裂縫處嘶嘶冒著白煙。這東西有腐蝕性！所有人都下意識后退半步，陸與津戴著防護面罩，單手拿著移液槍，槍頭距離破裂的離心管不倒三厘米。儀器跳動的參數紅點映到他的臉上，那只右手穩穩的一動不動，猶如一只強大的機械臂。

槍頭的液體低落，警報解除。失控的化學反應得到控制，綠光亮起。陸與津摘下面罩的剎那，趙沉星看到他鬢邊有被汗水洇濕。

星琰忍不住了，胳膊肘了那玻璃窗一下。

實驗室內的人面面相覷，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尤其那男子個高膚白，雖然帶著墨鏡看不清臉，但是穿著打扮時尚張揚，怎么看怎么不像研發中心里會出現的人。

“你們先忙，我出去一下。”陸與津將手中的移液槍將給助手，囑咐了幾句。

二樓會客室。

星琰不羈地蹺著大長腿：“聞名不如一見啊，陸總監。”

趙沉星瞥了他一眼，這個星琰的坐姿，跟陸與津在家里有的一拼。

陸與津看著他，似是無奈：“你還是回來了，好久不見。”

趙沉星一愣，好久不見？他們這是認識？趙沉星的耳朵不禁警覺。

哪知道星琰哈哈大笑說道：“再不回來，我怕你把我忘了。你穿著實驗服的樣子我可是很熟悉呢，怎么，現在不想讓我看到？”

趙沉星眼皮突突直跳，什么情況，這發言怎么越聽越奇怪。

趙沉星猶猶豫豫地插話：“我們不是來打擾你工作的，是這樣的，上次和你說的那個TVC的事情……”

“不行——”

“你是主角——”

陸與津和星琰的話同時響起，趙沉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本來打算順著陸與津的毛慢慢捋的，哪知道星琰開口就是王炸。

“你是主角，沒你我就不拍了。”星琰惡劣一笑。

趙沉星扶額。

陸與津幽幽地轉向她：“你們的腳本是這么設計的么？”

趙沉星當然不敢說腳本是在星琰的脅迫下改成這樣的。她手忙腳亂地遞上臺本：“沒錯沒錯，你看這個。親王少年與冰封國王的故事，美男子的愛恨糾葛，這個絕對爆。”

只是，趙沉星沒說出口，她是真的要陸與津出賣色相了。

陸與津扶額，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他知道一定是星琰在搞鬼。

“星琰，你不要胡鬧，雪融面膜針對的是女性群體。”

“沒胡鬧，這不是有女的么。呶，紅衣少女。”

趙沉星急忙切斷陸與津的一切拒絕理由：“沒錯沒錯，紅衣少女，林芷瑤來演。”

聽到這里，陸與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趙沉星對上他的眸子擺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拜托拜托，請一個星琰已經夠費錢了，我們沒有多余的預算了。”

陸與津沉聲問道：“那你在里面是干什么的？”

星琰笑了一聲：“她啊……當然是跑腿打雜，鞍前馬后，畢竟北白山這么遠，苦寒濕冷，總要有個照顧的人不是？”

陸與津：“北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