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慢悠悠地在會場里轉。

林芷瑤走在前頭，看見一些沒見過的牌子，或者新產品，就會停下來問一問，試試手感。陸與津邁著大長腿，倒不像是特意來看品的，只是懶洋洋地插兜走在旁邊。

趙沉星本來也是有股一股新奇勁頭想來見見世面的。但不知道為何，看到前面林芷瑤和陸與津的身影就有點提不起勁，也許是昨天忙得太累了，此刻只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哎呦，陸總你怎么來了。”一個戴著參會證，一身銀灰色西裝的男人，穿過人群，一把握住陸與津的手，“好幾年沒看到陸總來參會了，稀客稀客啊。”

趙沉星瞥到男人的牌子上的參會單位，佛川粵瑞生物制造。

“常總客氣了，剛從你們佛川工廠驗完雪融的新一批原料，順路來這里轉一轉。”陸與津也是回握過去，淡淡道。

聽到佛川工廠，常總的表情似乎一怔，但是馬上又恢復自如。“佛川……哎呦陸總這種小事還要您親自來跑一趟。和諾光合作這么多年，雪融系列您放心。”

常總把三人引到自家展區，深藍色的展區前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還有幾個東南亞的客商在咨詢。

陸與津看著佛川粵瑞生物制造這幾個字的橫幅，下面還有一排小字，“諾光生科核心代工伙伴。”趙沉星順著視線，掃視了下展臺的宣傳冊和產品包裝，果然也有不少諾光的元素。

常總適時地諂媚：“多虧是諾光和陸總的照顧，咱們粵瑞啊才能越做越大。這不產能提上去，我們也開始有能力承接國外的訂單了嘛。”

“不過陸總放心，國內的產線，永遠是為諾光服務。”

陸與津臉上聲色不動，只是淡淡地說：“常總客氣了，諾光創業之初就和粵川合作，已經是互為后背了，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是粵瑞已經可以獨當一面，諾光在國內可還是趕超階段。”

常總哈哈大笑，一面說著哪里哪里，一面讓手下的人趕緊撤下諾光的標識。

旁邊的工作人員把收拾出來的諾光的樣品送給趙沉星，趙沉星從一堆圓滾滾的瓶子里摸出了一件，正是元旦剛剛爆火的雪融厚敷乳。

陸與津面上仍是無風無浪，只是聲音似是有所緩和：“雪融系列后續的工作還很多，還需要常總和粵瑞多費心。”

說著就帶著趙沉星和林芷瑤兩人往出口走去。

路上趙沉星沒忍住：“我查了下，粵瑞確實是我們的核心代工廠，剛剛你為什么讓粵瑞把諾光的logo都下掉呀？”

陸與津頭也不回：“正是因為它是我們的核心代工廠，占據了我們30%的產能，所以才更應該低調。粵瑞現在在拿我們的品牌在給他們長臉，說不定會吸引到競爭對手的目光。即使真的想他說的那樣只增加國外的訂單，他面向東南亞的中低端客群，也會削弱諾光的品牌力。”

林芷瑤也疑惑道：“雪融系列剛有新品爆發，馬上春節還會推出面膜系列。我們都會還在不斷追加訂單，粵瑞這會還有產能去接國外客戶的單子？”

陸與津淡淡道：“這也是我擔心的。粵川和我們的合作不光是簡單的來料加工，也會參與到原料的采購，以及配合樣品研發測試，捆綁得很深。不過剛剛我已經敲打過他一番了，剛從佛川那邊回來，還算正常。”

……

趙沉星回來已經是有些疲憊了，但還是咬著牙，下午出發去拜訪了最后一位簽約對象。

沒想到最后一家還挺好說話的，那位三十多歲的女老板緊緊拉著趙沉星的手，感慨：“不瞞您說，我以前是做微商的。沒想到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踩了這么多坑，沒想到竟然成了博主，還有了自己的公司。”

“更沒想到，我還能沾上諾光的面子，簽上了獨家合作。”女老板把趙沉星的手又猛地一攥，“我會更加努力的。”

趙沉星不自覺地身子后仰，這么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看到女老板臉上微微卡粉。看來美妝博主也并不都是化妝圣手嘛。

“陳老板您客氣了……咱們，咱們一起加油，賣她個百十個億。”

“不過……”這位陳老板話鋒一轉，眉頭微皺，“說句實在話，您別生氣。我們帶諾光的品真的不賺錢，純粹是賠本賺吆喝。”

趙沉星疑惑：“可是你們上次元旦不是帶了雪融后敷乳，還破億了么？”

“是啊。”陳老板忍不住訴苦：“可這播了之后我們可沒少挨罵啊。好多買了的粉絲過來找我們，說什么在別人那里買，元旦后的價格比大促時還便宜。我們沒辦法，只好掏錢補貼了用戶。”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我們體量沒人家大呢，我們拿不到比別人更好的價格。”

這下趙沉星心里更疑惑了，諾光一向嚴格管理各個渠道價格，雪融厚敷乳是新品，更不會輕易出現破價亂價的情況，不然產品的價格體系就全亂了。所以諾光和博主的合作，更多是通過投流、傭金返點的形式來支持。

“該不會他們賣的是假貨吧？”

“不會……一開始我們也這么想，我們還去他們的直播間買了呢。”陳老板把兩罐雪融厚敷乳塞到她手里：“你看，一瓶是線上買的，一瓶是從線下專柜買的。一模一樣，這防偽碼也沒問題。”

趙沉星撫摸著那滑溜溜的瓶身，摩挲到一行字，生產企業：粵瑞生物制造有限公司。

趙沉星腦海里忽然閃現展會里那個常總的身影，上午聽到陸與津提起雪融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有點不太自在。再加上在雪融爆發的情況下，他們還在大力招攬國外訂單，確實有點可疑。這里是不是有什么鬼？

趙沉星本想和陸與津、林芷瑤商量下。但一想到上午兩人并肩而行的樣子，沒來由就一股煩悶，心想不如給他們留足獨處的空間。

要不要把這個事情報告給安悅？趙沉星思忖了下，自己簽約的任務已經完成，涉及到價格的事情按道理應該交給tade mkt去跟進。

看安悅之前嚴謹的風格，她應該是最忌諱團隊之間踩腳爭地盤的，如果自己把還沒影的事情報告給她，估計她肯定會讓自己放手一邊。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搞鬼怎么辦？

翻了翻手機，不遠，去佛川動車不到一小時。一來一回，剛好趕得上明天回北城的飛機。趙沉星心下一沉，不管了先去看看情況，于是給林芷瑤留言了一句自己去趟佛川工廠，晚點回來。

趙沉星謊稱自己是做外貿的，假裝要找代工，編了個由頭約了粵瑞那邊的一位運營主管看看工廠。

出租車載著趙沉星從車站一路搖搖晃晃到廠區，沒想到天色已經有點晦暗，這工廠倒是在佛川一塊僻靜地方。

接待的運營主管姓王，粗著脖子，金鏈子在黑衣上十分惹眼，倒是有股道上的感覺。

“小姑娘一個人來的？”

趙沉星緊了緊包上的肩帶，回道：“我們老板說，我全權負責生產對接。有什么問題？”

這個王主管吐了一口煙氣，上下打量了趙沉星一眼，招呼了一個小弟過來。“小五，帶她去看看。”

名叫小五的少年，高高瘦瘦，一看就是典型的粵都本地人。神色冷淡，也不說話，領著趙沉星來到車間。

趙沉星細細留意著，原料的預處理，乳化和均質，半成品的檢驗……一切井井有條，規范整潔。

走回廠區辦公室，路過倉庫，幾只琥珀色空原料桶散落在地上，上面寫著抗衰肽濃縮液。液趙沉星問：“這是什么”。

小五有點不耐煩：“諾光雪融厚敷乳的原料桶。”

轉了一圈看不出什么端倪，趙沉星跟著回到廠區辦公室，王主管梗著脖子：“怎么樣趙經理，你都看過了，我們連諾光的雪融厚敷乳都能做，你們有什么貨我們做不了。要是沒什么問題，我們今天把合同簽了？”

趙沉星心里發虛，借口上廁所，準備等會找個理由溜之大吉。

又路過剛剛那間倉庫，正趕上晚間交班，叉車正在搬運一堆藍色的原料桶，桶上卻貼著“抗衰肽濃縮液（夜用）”的標簽。

趙沉心下存疑，用指甲悄悄劃扒下這層紙膜，底下赫然又是一層標簽，寫著“黃原膠。”

黃原膠？這不就是增稠劑么？

趙沉星心已經微微發顫，舉起手機對著桶身快速拍了幾張。

又悄悄繞到灌裝車間，只見傳送帶正在分流轉盒，一只只白色的乳液瓶還未封口。但是很奇怪，夜班灌裝線的粘度傳感器指示燈全部都是熄滅的。

趙沉星手有點哆嗦，舉起手機，對著車間錄起視頻。

她的手腕猛地被鉗住，一道厲聲響起：“你在拍什么！”

趙沉星被那個小五壓著手，扭到了那間辦公室。“王哥，這女人在拍我們的黃原膠！”小五舉起趙沉星的手機。

“趙小姐，外貿公司也要檢查我們的原料么？”這個王主管的臉上出現陰森森的神色，掐住她的下巴。趙沉星想要掙扎，但是動彈不得。男人狠狠地把趙沉星甩向一邊：“翻她包，我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諾光橙紅色的工牌，啪唧一聲掉到地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市場部營銷專員……趙沉星？”這個王主管撿起工牌，隨即目露兇光：“一個專員，輪到你來多管閑事！”

幾個黑衣的男人涌了上來，帶頭的小五一腳踹進她膝窩，趙沉星踉蹌跪倒在地。一記橡膠棍狠狠捅進她的下腹，劇痛如電流炸開，趙沉星痛苦得像只蝦米蜷縮在水泥地上，手機也被打落在地。

那支舉起的起橡膠棍還要再打來，突然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猛力反擰——黑衣男子吃痛慘叫，橡膠棍咚地掉到地上。

是陸與津！

右側黑衣男揮出一拳，被他俯身閃過，長腿奮力一掃，男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趙沉星哆哆嗦嗦，伸手費力去夠地上那支手機。

旁邊的少年小五大喝一聲，狠戾地奔了上來，抄起一只鐵棍照著趙沉星，就要迎面砸去。

陸與津慌忙用胳膊去擋——

咔嚓！

小臂骨裂的脆響混著肌肉撕裂聲炸開！尖銳的劇痛傳導全身，“呃……”陸與津的喉間溢出悶哼，視野因劇痛陣陣發黑，指尖控制不住地發顫。

“住手！”陸與津冷冷地喝道，“你們想鬧出人命么！”

那幾個黑衣人有些猶豫，他們原本只是想教訓下這個女的，不知道從哪躥出來一個男人。看這身穿著，來頭像是不小。

那個王主管扒開眾人，看到眼前的陸與津，驚得后退：“陸，陸總。”

陸與津擦了下剛被撞破的嘴角，冷冷地盯著眾人：“警察就在路上，你們還要繼續么？”

門口一道聲音顫顫巍巍：“你們……都收手吧。”是剛剛展會上的常總。

眾人遲疑地望著門口的常總，那常總絕望地閉上眼：“陸總都知道了，都放下吧。”

……

趙沉星不記得她是怎么回去的，只記得視線模糊的時候，陸與津向她奔來，一只手托起她的頭，搖著她的身子朝她大喊：“趙沉星！”

然后林芷瑤和一堆警察沖了進來。

再醒來，她已經躺在醫院的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