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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避她鋒芒?

“沈川,山西太原府人。祖沈沖,隨太宗皇帝遠征漠北有功,戰(zhàn)死沙場,封千戶。父沈山,繼任三千營總旗,誕一兒沈川。娶妻楊氏,于正統(tǒng)十二年誕有一兒一女?!?

朱祁鈺一字一句地讀著手中的卷宗,眼神卻直直地看著面前這個跪倒在地的三十多歲粗獷的漢子。

聞言,沈川雙手伏地說道:“求王爺饒小人妻子一命,我兒尚在襁褓之中。小人實在不知那馬竟是瘋馬,并非有意謀害王爺,小人愿意以死謝罪!”

“不對,本王怎么記得是遭賊人襲擊,那馬吃痛之下才癲狂不止,害的本王受傷,你拼死相救才將本王帶回府中。”

沈川抬起了頭疑惑的看著朱祁鈺,感覺這位曾經(jīng)帶著陰戾和郁氣的王爺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賊人?王爺,這......”

“哦?那是本王記錯了?依《大明律·兵律·宮衛(wèi)》,守衛(wèi)不嚴,輕則杖一百,重則處絞刑。”

“是小人記錯了,確有賊人想要謀害王爺。”

朱祁鎮(zhèn)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若是太后問起,是否識破這伙賊人身份?如何作答?”

“答,小人不知?”

“答你寡不敵眾,一心維護我回京城,只是隱約聽見兩個名字,胡皇后和也先,而其中有個別賊人,妝容服飾皆似北方胡人,隨后尋得其余護衛(wèi)才安然回府?!?

沈川并不認識也先這個名字,但是聽聞胡皇后三字讓這鐵打的漢子恨不得把頭鉆入地底,這個在本朝諱莫如深的名字讓他意識到了自己正在一步步卷入未知的漩渦。

但是思及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盼著自己歸家的妻子,沈川只得顫抖著雙唇應(yīng)道。

朱祁鈺交代一番其余護衛(wèi)的情況及如何處理,于是放下手中的卷宗,走到沈川身前將他雙手扶了起來。

“沈川啊,正統(tǒng)五年進府,跟著我也快十年了。聽聞你孩子和本王小時候一樣體弱多病,是那少見的疑難雜癥。依著本王小時候御醫(yī)開的方子吃三月,能固本培元,補足氣虛,我命庫房已經(jīng)備好十服藥了,你待會取回家去?!?

可沈川的反應(yīng)讓朱祁鈺愣住了,這個在面對杖刑和絞刑時都不曾流淚的漢子此刻雙目泛紅,為了自己的孩子,在青石板上不停的磕頭以示感謝。

他不曾體驗過這個時代醫(yī)療體系的匱乏,京城昂貴的診金,動則幾月的藥貼,和那些云游天下,不知所蹤的名醫(yī)。

體虛多病的孩子,在這個時代幾乎與早夭劃上了等號。

宮中御醫(yī)給的方子和藥材,是沈川幾乎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東西。

一個七品總旗,在這個京城一板磚能砸死一片。

想要在御前立功,求得御醫(yī)救治更是難如登天。

而嬰兒時期正是意外頻發(fā)最多的時期,他的孩子能否挨過這漫長的時期等到沈川求得御醫(yī)也是未知。

隨時可能喪子的陰霾無時無刻不籠罩著鋼筋鐵打的漢子身上,只是作為家里的棟梁,他從不表現(xiàn)出來,只是不斷地鼓勵妻兒會好的。

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朱祁鈺會這樣抬手就揮去了陰霾,給他和他的孩子帶來了那稀缺的希望。

朱祁鈺拉住了沈川的肩膀,掏出手帕擦拭著他那血跡參雜著石灰的額頭,突然想念到了在那邊的父親滿是褶皺的面龐,在心中自語道:“老沈啊,我只是想活下去,和你串個供而已,沒想殺你的。你會看到你的孩子茁壯生長,娶妻生子的,會好起來的。”

隨后轉(zhuǎn)頭走向府外那去往神機營的馬車。

而身后的沈川,看著朱祁鈺單薄的背影,眼神復(fù)雜地深深磕了一頭然后快步跟上了隨行的馬車。

神機營營外,

朱祁鈺和沈川等人的馬車緩緩駛向軍營大門,只是還未到就聽到里面兩軍士的交談聲音。

“可惜這次沒能隨軍出征,如此興師動眾打個小小瓦剌部不是如砍瓜切菜嘛,若能混個軍功豈不是衣食無憂了?!?

“那也不好說,萬一中流矢呢。畢竟那些胡人從小騎射,異常兇狠,哪像那郕王一樣,騎個馬能給自己騎昏迷。先皇那時沖鋒陷陣,奮勇當先,陛下也是年富力強,郕王真是有墮父兄威名啊,現(xiàn)在還在府上躺著呢”

朱祁鈺倒是不惱,畢竟人家罵的是以前的郕王,和我朱祁鈺何關(guān)?

只是驚訝雖然知道自己素來存在感不高,但郕王的形象與威望竟然如此之不堪還是超乎想象。

倒是一旁的沈川憤恨出聲:“狂妄!你是何人竟敢妄議王爺!”

那兩軍士聞言看向馬車。馬車車體寬大通體朱紅,飾以金銅部件,車廂覆以青幔,而華蓋邊緣則紋有螭龍紋,無一不彰顯著朱祁鈺的親王身份。

二人先是瞳孔一縮,顯然是認出了車架來自何處,被人抓到背后說壞話自是心虛的,尤其說的還是當朝親王。

但旋即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二人竟是向前一步,非但不快步過來道歉,反而厲聲道:“來者何人!軍營重地不得馬車通行!再往前一步,以敵襲處置!”

此話一出,朱祁鈺的眼神變得玩味了起來,帶著神色鐵青的沈川走下了馬車。

“看來本王這華蓋還是不夠顯眼,將軍都看不出這上面的螭龍紋。”

其中一人見朱祁鈺下車,只是微微一拱手也不行禮道:“下官不知是王爺駕到,軍中有令,馬車不得通行,請王爺見諒”

“本王奉陛下之命代為監(jiān)國,也不得入營?”

“神機營無陛下,太后或兵部釋令,我等不敢放行。”

他隨后拍了拍身上的盔甲道:“吾等穿鎧甲、戴頭盔的將士只能如此參見,請王爺勿怪。”

“學(xué)漢代周亞夫軍細柳?那本王倒是請教你尊姓大名,以便日后在陛下面前稱贊神機營治軍嚴明,竟有周亞夫之風(fēng)?!?

“下官中軍都督府參議周航,雖同姓但不敢言有周公之風(fēng),還請王爺就此止步?!?

朱祁鈺定定的看了周航兩眼,也不和他爭論,而是吩咐道身邊的沈川:“沈川,我們回府。”

馬車上,沈川不解道:“王爺,您若是執(zhí)意進營,以他四品參議如何能阻您,何必打道回府呢。”

“他當然不夠格,但是不讓孤進去,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小人從未聽聞周家與太后有甚聯(lián)系啊?!?

朱祁鈺斜眼瞥了沈川一下道:“這天下只有天子門生,何曾有太后門生。若是人人知曉,參一本外戚干政,結(jié)黨營私,豈不見本朝的胡惟庸先前之慘案?”

“那王爺以何斷定周航背后是太后之意呢?”

“周航,宣德九年入五軍都督府,正統(tǒng)十年升任中軍都督府參議。一個摸爬滾打十數(shù)年的老兵油子必然不是蠢人,那又有何理由要和本王作對呢?”

“況且本王昏迷之事,從未在坊間流傳。只曾向?qū)m中稟報落馬昏迷,并求御醫(yī)醫(yī)治。一個區(qū)區(qū)四品參議,如何知曉此中細節(jié)?”

“如今京城中能讓周航有底氣不怕本王,又對宮中消息悉數(shù)知曉的,只有那位穩(wěn)坐清寧宮的孫太后了?!?

朱祁鈺未說的是,況且有的事不上秤沒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有監(jiān)國之名代以巡視兵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周航以無圣旨或兵部命令為由不放行,若是強行進入,被御史彈劾強闖兵營,濫用手中監(jiān)國之權(quán),雖不會被處斬,但是監(jiān)國這張最大的牌一定會被拿走,他靠什么抵御也先。

朱祁鈺在心中推算著,如今土木堡大敗還未發(fā)生,王振及其黨伙還未遭到清算依舊如日中天,太后也對朝中事務(wù)插手許多。

如今不清楚太后等人所圖的情況下,還是不宜強闖。

“但是你周航”他在心中冷笑道,“喜歡學(xué)周亞夫那一套,博一個不畏強權(quán),治軍嚴明的名聲,想踩著我的面子往上爬?你怕是不知道周亞夫的下場吧?”

“動不了太后,動不了王振。那就拿你這條太后的狗殺雞儆猴吧”

只是當馬車駛?cè)胪醺?,朱祁鈺堪堪跨過門檻步入大堂之時,一道尖銳的喊聲傳了過來:“奉天承運皇太后懿旨,郕王昏迷多日不醒,本宮心急如焚,今喜聞安康,昭郕王即刻覲見。”

“王爺接旨吧,太后娘娘急著見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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