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鐘聲冰冷的余韻在哨站內回蕩,與門外清晰的對話聲交織,形成詭異的二重奏。
“彌娜!感應到了嗎?剛才那股異常的魂力波動…就在這附近!還有…混沌的侵蝕感!”(蒼真)
“是的,蒼真…非常混亂…痛苦…但又很特別…就在這扇門后!小心,除了那個商人…還有一股強大的…黑暗氣息,在更深處注視這里…”(彌娜)
哈馬臉色鐵青,抄起巨大管鉗的手青筋暴起,低聲咒罵:“該死!教會的驅魔崽子!還有那個靈媒丫頭!麻煩上門了!”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癱坐在地、因彌娜的靈力掃描而抱頭悶哼的林風,又警惕地望向緊閉的金屬門和上方深邃的黑暗。“小子,你他媽到底惹了什么?!”
林風忍著頭顱針扎般的劇痛和體內三股魂力的激烈沖突,茫然又驚恐地看著哈馬。門外的聲音陌生而充滿壓力,那冥冥中被窺視的冰冷感更讓他如墜冰窟。喘息結束了,更大的旋渦將他死死吸住。
就在哈馬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是否開門或另做打算的瞬間——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粘稠而溫暖的奇異波動,如同無形的溫水,悄然滲透了厚重的金屬門,彌漫了整個哨站。這股力量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感,瞬間中和了彌娜純凈靈力帶來的掃描刺痛,甚至稍稍撫平了林風體內躁動的魂力。昏黃的瓦斯燈光線似乎都明亮柔和了幾分。
哈馬猛地一怔,眼中閃過極度的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緊閉的金屬門外,蒼真和彌娜的對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溫和、醇厚、充滿磁性的男聲,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請原諒我的冒昧,門內的朋友。我感知到痛苦與混亂,還有一絲…新生的微光在黑暗中搖曳。愿‘混沌之慈父’的光輝能撫慰不安的靈魂。”聲音頓了頓,仿佛帶著悲憫,“門外似乎也有些…迷途的羔羊在徘徊?請不必擔憂,他們并無惡意,只是…過于執著于表象的秩序。”
金屬門發出“嘎吱”輕響,并非被暴力破壞,而是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從外部緩緩推開一條更寬的縫隙。一個身影沐浴在門外稍顯明亮的(但依舊被猩紅天幕籠罩的)光線中,走了進來。
他身材頎長,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用料考究的深紫色長袍,邊緣繡著繁復的、如同荊棘與血液交織的金色紋路。面容英俊得近乎完美,金色的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碧綠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此刻正流露出溫和的悲憫與智慧的光芒。他的嘴角噙著一抹令人心安的微笑,手中并未持任何武器,只是自然地垂在身側。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極具蠱惑力的親和力與領袖氣質,仿佛黑暗中的指路明燈。他正是格拉罕·瓊斯。
“愿混沌的安寧與你同在,迷途的旅者。”格拉罕的目光首先落在癱坐在地、傷痕累累、氣息混亂的林風身上,那眼神充滿了真誠的痛惜,仿佛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受苦。“我能感受到你靈魂的震顫,新生的力量在你體內奔流,卻找不到歸途…這痛苦,我感同身受。”
林風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弄得有些懵。對方散發的氣息溫暖舒適,瞬間緩解了他的痛苦,與門外那讓他頭疼的靈力和暗處冰冷的窺視截然不同。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哈馬則如臨大敵,巨大的管鉗橫在身前,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格拉罕,特別是他長袍上那荊棘血紋,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血荊棘’…格拉罕·瓊斯!”
格拉罕仿佛才注意到哈馬,微微頷首,笑容依舊溫和,但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啊,是哈馬先生。一位在夾縫中頑強求生的商人。你的‘鐵砧哨站’為許多迷途者提供了暫時的棲身之所,這份…實用主義精神,值得肯定。”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評價意味,將哈馬的生存智慧輕描淡寫地歸結為“實用主義”。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林風身上,語氣更加柔和,充滿了誘導:“年輕的旅者,不必害怕門外之人。那位靈媒少女,她的力量純凈,卻過于直接,如同利劍刺探靈魂,難免讓你痛苦。而那位年輕的驅魔師…”格拉罕輕輕搖頭,露出一絲無奈又包容的微笑,“他背負著沉重的教條,將一切無法理解的力量都視為威脅與異端。他們…無法理解你體內那份獨特而珍貴的‘天賦’(Dominus)。”
“天賦?”林風下意識地重復,這個詞觸動了他。Dominus帶給他痛苦和冰冷,但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是的,天賦!”格拉罕的聲音帶著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這是混沌的恩賜!是超越凡俗的鑰匙!我,格拉罕·瓊斯,蒙受慈父的指引,行走在理解混沌真諦的道路上。我能清晰地看到,你與我一樣,都是被選中的‘容器’!你的力量在痛苦中萌芽,如同未經雕琢的璞玉。”他上前一步,向林風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態無比真誠,“加入我們吧,兄弟!在‘血荊棘’的庇護下,你將不再孤獨,不再被誤解。我們會引導你駕馭這份力量,理解它,擁抱它!而不是像某些人…”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哈馬和緊閉的門外,“只想著利用你的困境(債務),或是將你視為需要清除的異類(實驗品)!”
“離他遠點,蠱惑者!”哈馬厲聲喝道,管鉗指向格拉罕,“小子!別聽他的鬼話!他的‘庇護’代價是你的靈魂和血!”
格拉罕臉上的悲憫更深了,他收回手,并未動怒,只是用一種看無理取鬧孩童般的寬容眼神看著哈馬:“哈馬先生,我理解你的警惕。商人總是精于算計,擔心失去可能的…‘貨物’?但這位年輕的兄弟,他需要的不是冰冷的債務關系,而是指引與歸宿。”他再次看向林風,聲音如同低沉悅耳的大提琴,“看看你現在的處境,兄弟。傷痕累累,力量失控,被商人用債務捆綁,被門外自詡正義者虎視眈眈,甚至…還有更深的黑暗在覬覦你(暗指阿魯卡多)。跟我走,我能給你安全的環境療傷,給你理解力量的導師,給你真正的同伴,而非…交易對象或追獵者。”
林風的心劇烈動搖著。格拉罕的話語精準地戳中了他的痛點:身體的傷痛、對Dominus的恐懼與迷茫、欠哈馬的債務、門外未知的威脅、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窺視…對方提供的“庇護”、“理解”、“歸宿”,像黑暗中的糖果,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哈馬是商人,門外的人似乎把他當怪物,暗處的東西更可怕…格拉罕,至少看起來像根救命稻草。
“我…”林風掙扎著開口。
就在這時!
“砰!”一聲悶響,并非來自門外,而是哨站內側一個堆滿雜物的角落!一個沉重的空油桶突然毫無征兆地倒下,發出巨響!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所有人一驚!林風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就在這分神的電光火石之間!
格拉罕臉上那溫和悲憫的笑容瞬間消失,如同面具剝落!碧綠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冰冷的、貪婪的算計!他垂在身側的手,手指極其隱蔽地、極其迅速地凌空對著林風的方向一勾!
林風貼身收藏的那塊皮質地圖碎片,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猛地從他衣襟內飛射而出,穩穩落入格拉罕的手中!整個過程快得幾乎看不清!
格拉罕臉上的“圣潔”表情瞬間恢復,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他看也沒看手中的碎片,只是對著驚愕轉回頭來的林風,露出更加“誠摯”的微笑:“看來這里并不安寧。年輕的兄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當你想通時,‘血荊棘’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記住,混沌指引迷途者,而理解…需要付出小小的代價(他意有所指地輕輕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地圖碎片)。”
他優雅地轉身,面對再次戒備起來的哈馬和緊閉的門外:“至于門外的朋友,和陰影中的觀察者…愿混沌的智慧能化解你們的偏見。我們…后會有期。”
說完,格拉罕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般,在昏黃的光線下變得模糊,下一刻,已悄然消失在哨站內,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那股粘稠溫暖的虛假氣息在空氣中緩緩消散,以及他最后話語中埋下的猜疑的種子。
哈馬沖到門邊,確認格拉罕確實離開,才猛地回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對著還在發懵的林風低吼道:“蠢貨!看到沒?!那家伙就是條披著人皮的毒蛇!他拿走了什么?!”
林風下意識摸向胸口——地圖碎片不見了!他猛地回想起剛才油桶倒下時,那瞬間的異常拉扯感!
門外,蒼真凝重的聲音再次響起:“彌娜!那股邪惡的氣息…消失了?他做了什么?門內的人…”
彌娜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更深的憂慮:“他…他種下了荊棘的種子…在心靈和…實物上。蒼真,我們必須進去!那個受傷的人…他非常危險,但也非常…迷茫!”
哨站內,林風看著空空如也的胸口,又看向滿臉怒其不爭的哈馬,再望向緊閉的金屬門和門外堅持要進來的聲音,最后想到格拉罕溫和話語下那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句“理解需要代價”…混亂、猜疑、背叛感和一絲被愚弄的憤怒,如同冰冷的荊棘,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格拉罕的目的達到了。拉攏雖未成功,但離間已然生根。林風與哈馬之間剛建立的脆弱信任,與門外可能的援軍之間,已然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充滿猜忌的高墻。